“……”指腹下小扇子样的睫羽闭着眼颤动得厉害,他的心思被她大刀阔斧摆出来,脸上的滚烫在眼尾晕出一道红。“你怎么又害羞了呀?”宋舟得寸进尺,小指贴在他眼底的泪痣上,软软的沿着那双凤眼的轮廓一路描摹,脸上笑嘻嘻的,“难道不应该是我先害羞才对吗?庭庭,你在害羞些什么啊?”蔺浮庭的心随着她的手指一路飘飘荡荡,在她故意一根一根点着数他眼睫的时候,跳动的频率都与她指尖的动作一致。他不敢动,只能从喉咙里忍耐着虚张声势,“不许叫庭庭。”宋舟确实坏心,手臂撑起身子努力往上躺,捏着他的耳垂凑到他耳边,“庭庭——庭庭——”等他满面通红,如愿以偿了,才准备爬起来。那个害羞得闭上眼不敢看她还要把脸别过去的人却抱住她不让她走。“蔺浮庭,我要起床了。”“……”“蔺庭庭,我和你说话呢。”“……”“蔺庭庭,你别装听不见。”抱着她一动不动的人声音闷闷传来,“睡着了。”“……”宋舟忍着笑,故意问:“睡着了还会回答我的问题啊?”他的声音更低了,平铺直叙僵硬得不行,还在不停找各种蹩脚的借口,“梦话。”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宋舟笑得身子都在打颤,弯起手臂替他拆下发冠,乌黑滑亮的头发缠在她指间臂上,“梦里为什么会回答我的话呢?难不成你连做梦都在想我?”这次他又不回她了。蔺浮庭薄唇弯起。岂止是做梦。诅咒(十四)不着急,慢慢来……“今日就梳这个香吧。”蔺浮庭系扣的手指微顿,回过头,盯着宋舟手里的梳头油,眸色颤颤闪着。空气里的香气绮靡浓烈,馥郁得散不开,像是满山头的山茶花皆被植在这小小一隅,在她手心半寸的方圆开得正盛。山茶花的香气总是蛮不讲理,一朵也能胜过旁的花千万朵,做成梳头油也简单不少。故而寻常人家的姑娘,爱美偏又手中拮据,往往会买上一瓶山茶花香的梳头油。年少时,他总被山茶花的香气蹭得满怀皆是,袖口衣襟也是如此,比起宋舟手中这瓶,味道更粗劣些,也更放肆些。蔺浮庭蓦地一怔,心口竟奇异地滞了滞,怀揣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言语克制得平稳,“舟舟,这是什么?”“梳头油,山茶花味儿的,香不香?”宋舟将琉璃做的瓶子举到他面前,一道线在靠近瓶口的位置险险晃着。满满一瓶,今日才初次拆了封。停跳的心脏一瞬鼓动得宛如厚重冰川下流动的熔岩烈浆,寻着个被旧时记忆戳开的口子,轰隆隆要喷薄出一座火山。她记得的,是不是?蔺浮庭听见自己的声音,不敢轻举妄动,于是拐弯抹角地问:“为什么想用这个?”宋舟用木梳沾了点梳头油,放在鼻尖嗅了嗅。太香了,香得她直皱鼻,“不是你给我买的么?我上回那瓶梅花的正好用完了。”那道蓄势待发的火山口又被堵上,滚烫的河流千里冰封。蔺浮庭敛下长睫,睫尾正好盖住朱砂痣,也盖住他才泛起的欣喜。唇角挑起一点弧度,难掩落寞,“嗯,很香。”“你会梳头发么?你帮我梳头发好不好呀?”宋舟忽然把木梳塞进他手中。梳齿上还沾着刚添上的梳头油,碰在蔺浮庭的虎口,香气便顺着竿往上爬,从袖摆开始侵袭。修长明晰的指节,衬得木梳都小了一轮。蔺浮庭抬眸,宋舟已经背过身面对清晰的铜花镜,青丝披散,全然信任地交由他摆布。关节白了白,蔺浮庭沉下唇,指端托起一绺黑亮的头发,仔细用梳头油沾湿。梳到发尾,从铜镜里盯着宋舟的脸,有些紧张地问:“疼不疼?”“又没拽到我的头发,不疼的。”宋舟一本正经地摇头,眼眸中却浮起一点笑意。梳个头发而已,闹得像如临大敌。大费周章将头发梳顺,蔺浮庭指腹摩挲着木梳上雕刻的花纹,惴惴地问:“我……替你挽发吧?”宋舟弯着眼,“你会挽发吗?”嘴唇动了动,将那句会及时咽回去。蔺浮庭下颔虚虚放在她发顶,从镜子里能瞧见他无比乖顺的模样,“我不会,舟舟,你教我。”宋舟忆起梦里他日渐娴熟的挽发动作,眉梢一挑,冲着镜中怀着心思的男子嫌弃地一撇嘴,“你好笨。”她挑起自己的头发,微侧过身,好让他能看清楚,“你瞧好了啊,先这样,再将这里放到这里……”余光瞥见蔺浮庭认真地装着笨拙,宋舟放下自己的头发,抓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抻开,手把手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