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阿姨依旧是梁母的同事,两人一般年纪,两人的儿女也一般年纪。但是两个人向来不对付,一见面就阴阳怪气,比丈夫,比孩子,比班里学生的成绩。梁姿第三次打招呼,“吴阿姨好,正好放假了,没什么事。”“真好,我家楠楠也没个寒暑假,他导师看他看得可紧了,没事就带到医院出诊,”吴老师看了梁母一眼,“怎么样啊?梁姿有对象了吗?”梁姿微笑,“没有。”吴老师点了点头,“博士嘛,正常,我家孩子也没有。”梁母知道她的意思,吴老师从去年就旁敲侧击,两个孩子要是都没有对象,可以试着处一处。但梁母从来不接话,有这么个人当梁姿的婆婆,不得把她闺女累死。她这次拐弯抹角地拒绝:“楠楠的同学要是有合适的,可以给我们黎黎介绍介绍。”“同学啊,也行,我问问他吧,但是啊,”吴老师脸色一变,语气急转直下,“男孩啊还是喜欢年轻一点的姑娘,三十可能有点儿大。”梁姿抿着嘴,强忍笑意。这位阿姨还和梁小凤女士想一起去了。她今天正好心情不错,打算和吴阿姨掰扯掰扯。她刚要开口,只听身旁的梁小凤女士说道:“三十怎么了,三十已经是大学里的老师了,不像有些博士生,三十一了还没毕业。”“?”吴老师不甘示弱,“虽然是大学老师,但是我听说文科老师挣得不多,而且现在都没什么人学小语种了。”“就算没什么人学啊,人家学校今年在山东的提档线也要六百六,诶?”梁小凤问道,“我记得楠楠高考考了多少分来着?六百三?黎黎,你考了多少?是不是六百四十五?”吴老师气急败坏,“高考分数高怎么了?现在不也嫁不出去?”梁小凤女士笑道:“就算嫁不出去,也不会嫁到某些人家里,反正我家也养得起。”梁姿的眼珠在二人之间来来回回,看得目瞪口呆。梁小凤女士的战斗力还是可以。但是她实在没想到,十几年过去了,她在她妈这里的实绩居然还是高考成绩。还精确到了个位数。不愧是高中老师。梁姿说道:“吴阿姨,您别往心里去,医学博士嘛,读到三十一很正常,人也是,三十岁不结婚也正常。”她简单道了个别,拉着梁母走了。梁母沉默着走路,梁姿边说边笑:“你说你俩,五十多了,怎么吵起来跟小学生一样?”梁母却没头没尾地问道:“黎黎,你是不是谈恋爱了?”梁姿:“啊?”梁小凤女士瞧着她,“我看你好几次跟那个谢绍用微信聊天,他是干嘛的?”作者有话说:来了!
吉言梁姿只有一个想法。梁小凤还是梁小凤。但是和谢绍聊天这件事,她的确没遮掩过。她大大方方地坦白:“学校的同事。”梁小凤女士准备了十来年的问题,今天终于有机会问出口了,她一股脑地问道:“多大岁数?学什么的?哪里人?长得怎么样?多高?”梁姿:“三十一,学数学的,上海人,长得挺文气,一米九。”梁母对前面几个答案非常满意,听见最后一个,她“哎呦”了一声,“一米九是不是太高了?”梁姿戳穿她,“就是朋友聊天,你是不是已经想到遗传方面了?”梁母一乐,“聊吧聊吧,年轻人嘛,就是要多交朋友,挺好的,妈妈支持,有这个男孩的照片吗?”“……没有!”尽管梁姿百般迂回,她还是被梁小凤女士盘问了一路。问到最后,梁母心里已经勾勒出了一个完美的女婿画像:年龄相仿,有共同话题;数学博士,说明脑子不错;爸妈都是教授,书香门第;跟梁姿在一所学校,上下班方便。她就差提着花篮感谢梁姿的系主任了。梁姿找钥匙开门,梁母还在旁边饶有兴致地嘱咐:“聊天的时候,看看男孩的人品怎么样,对你好不好,这一点很重要。”“哦。”“你第一次谈恋爱,记得把握好度,不要一上来就太冲动。”“哦。”我看你比较冲动。梁姿推开门,听见家里莫名响起了法国国歌。她循着音乐向客厅里的电视看去,坐在沙发上的梁父对她说道:“黎黎,你看,巴黎。”梁姿点点头,看见了。四位小提琴家坐在西岱岛的岛尖,身后垂柳绦绦,艺术桥安然悬于塞纳河之上,那年的河边旧船还停在河边。画面一转,卢浮宫走廊圣洁肃穆,纯白的胜利女神像立于高阶尽头,两位音乐家在台阶上演奏着马林巴琴。大皇宫,皇宫花园,歌剧院,先贤祠。熟悉的地标建筑在梁姿眼前走马灯似地闪过。梁姿坐在青岛的家里,感觉自己并没有离开巴黎很久,因为它没变样子。巴黎的辉煌变幻过去太久了,以至于现在成为了一座没有时间的城市。五十年前的巴黎和现在相差无几,五十年后的巴黎和现在也许依然别无二致。这座城市日复一日地努力,都是在为了维持几十年前、甚至是几百年前的模样。hr()span传送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