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清泽亲了亲梁姿的手背,“黎黎,你再躺一会儿,我下楼游个泳,做完早饭来喊你。”利索地下床了。梁姿躺了几分钟,也从床上爬了起来。她打开窗帘,天空湛蓝,大片大片的阳光洒进卧室的落地窗。天气真好。她决定大发慈悲,给清泽做个早饭。清泽游泳四十分钟,洗澡十分钟,沿着楼梯走到客厅的时候,梁姿刚刚做好早餐,把盘子杯子挨个端到了花园里的小圆桌上。铺天盖地的透明绿意之中,只有梁姿一个人穿着白色,清澈的阳光慷慨地落在她的头顶,折射出橙棕色的光彩。她叠着腿坐在椅子上,中指穿过杯环握住咖啡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看到他走上来,梁姿粲然一笑,隔着玻璃对他招了招手,又指了指桌子上的丰盛早餐,仿佛在说,我厉害吧?他站在原地停了好几秒钟,才走了出去。后来,清泽一个人待在这座房子里的时候,总是会想起这一幕。从这个角度看,窗外郁郁葱葱,阳光又刚好落在这把椅子上,不管换成是谁坐在那里,都会是很美的风景,他都会记一辈子的。可是,他只要一想到,坐在阳光里的那个人不是梁姿,他的左手手心就莫名其妙地开始疼。干呕深夜十二点,梁姿独自蜷缩在被子里,难以控制地溢出了一声干呕,她双手压住小腹,眼睛空洞地望着房间里的白墙。她今晚本来应该去酒店门口接清泽下班,再跟他一起回家,但是她没有去,跟清泽说她要在家里写论文。按照手机给她计算的日期,她的月经推迟七天了。昨天晚上她还可以坐在书桌前写论文,心平气和地等着它来。今天却坐立难安了一整天。她下楼跑步,在家里做瑜伽,跳绳,通通于事无补。梁姿之前也有经期不规律的时候,她闭经过五个月,因为作息不规律提前过半个月,因为打宫颈癌疫苗推迟过一个月。可是这些都在她和清泽在一起之前。所以不管原因是什么,她都能轻而易举地排除“怀孕”这个可能。但她现在不能了。自从和清泽上床之后,她就变得无比在意经期,好在这一年多里,它一直都很准时。梁姿仔细回忆了一遍这个月的性生活。清泽每一次都做了措施,从一开始就做。他们没有抱着侥幸心理省略过一回,因为这件事容不得一丁点意外。可避孕套本身就带着百分之二的意外。梁姿翻了个身,关上了台灯,眼前一片漆黑。下腹传来隐隐的坠痛感,和痛经很相似,网上说怀孕初期会有这样的反应。她捂住嘴,又干呕了一次。在那次闭经之后,梁姿就认定了,身体是一套很诚实的系统,就算它早已被社会改造过,有些东西是不会变的。衣服穿少了,它就会打哆嗦。饭吃少了,它就会咕咕叫。
穿上高跟鞋,脚就会疼。体重轻到无法支撑身体的时候,月经就会停止。不管心里是满足还是难过,身体都会一五一十地向她反馈,它是不是喜欢。现在,它告诉她,它不想怀孕。身体不想。心里也不想。梁姿强迫自己闭上了眼睛。很久以来,那些问题一直存在于她的脑子里,但是一直模模糊糊,七零八落,在合眼的一瞬间,它们瞬间成了形,冲到她眼前来:如果怀孕了,她要怎么办?是吃药还是做手术?是在法国做还是回国做?做完之后,她要怎么办?在这个寂静封闭的小房间里,梁姿没有想过任何人,她没有想过妈妈和爸爸,没有想过姥姥,没有想过清泽。她心里只有她自己。因为最后上手术台的人只有她自己。她又翻了个身。但愿是她这些日子写论文写得太凶,才会让经期推迟。但愿月经明早就会来。黑屏的手机里,清泽在晚上十一点给她连发了三条消息:【一个人下班回家真无聊】【明天晚上我去你那住好不好?】【晚饭想吃什么?】她把手机静了音,一条也没回。早上七点五十,一夜未眠的梁姿站在门口,眼看着上班的药剂师把大门打开,跟着走进了药店。她买好验孕棒,问了使用方法,浑浑噩噩地往家里走。街角的面包店飘出浓郁的黄油香气,梁姿往常会被诱得食指大动,今天却屏住呼吸小跑了几步,一心想避开这股甜腻腻的气味。她迎着冷风跑出了十几米,步伐放缓的一霎那,腹部滑过一道熟悉的热流。像一份从天而降的礼物。梁姿仿佛被一口气吊着,脚步片刻没停,匆匆向家里走去。一场审判正在卫生间里等着她,一如十年前高考出分的那一天,她从海边赶回家,忐忑不安地查询自己的成绩。不同的是,她一辈子只会有一个高考成绩。而月经推迟这件事,她也许每个月都要来上一次。咔嚓。hr()span传送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