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姿提前给翻译公司发过自己的简历,她以为齐总也看过,实话实说道:“不是,在读博。”话音一落,她眼睁睁看着齐总的眼神变了。上一秒还风轻云淡,下一秒风云骤起,目光变得复杂起来,有惊讶,有不解,脸上的笑容也僵硬了许多。“哇,”齐总惊叹道,“我居然雇了个女博士给我打工啊,我公司里现在学历最高的就是211大学的硕士,你是我见过的骂人第四天晚上,梁姿洗完澡躺在自己的小床上,跟清泽打了个电话。她粗粗算了一下,她今天从早上八点半站到了下午六点半,中间吃饭坐下来休息了半小时,但是回来的地铁上又站了一个半小时。筋疲力尽。“翻译做得怎么样?没有为难我们梁老师的吧?”清泽在那边问道。“没有,都挺好的,”梁姿闭着眼睛说道,“就是有一点点累。”“那明天晚上我去接你下班,请梁老师吃好吃的。”“好,明天展会五点半关门,我应该要帮老板整理眼镜,七点应该能结束。”“那我就七点到,想吃什么?”“火锅。”打完电话,梁姿长叹一声,伸了个懒腰。什么都挺好的。哪哪都不好。在学历只有小学毕业、但如今年入几百万的齐总眼里,梁姿这种没钱的“女博士”只有被他教育的份,美其名曰“和博士交流”。整整三天,梁姿在有客户的时候当翻译、端茶倒水、介绍产品,没客户的时候擦擦眼镜,听齐总传授他励志的人生经验,再时不时被他幽默地调侃几句:“小梁,你都读到博士了,怎么也不戴眼镜?”“人家说博士都没头发,我看你头发还挺多的呀。”“一副眼镜成本多少钱?你不是文学博士吗?怎么每天还是钱钱钱的,俗。”要么就是从熟人轶事引到自己的育儿观:“我认识一对夫妻,不是一般的有钱,两个人在巴黎的一家米其林餐厅吃饭,刚出门,手表就被抢了,那可是莫歇的手表,莫歇你应该听说过吧?那两块表,怎么也要一百来万,就这么没了,根本找不回来。“我自己有个儿子,但是我告诉你,我要是有女儿,我绝对不会让她出国,最好连省都不要出,尤其是欧洲,街上太乱了,女孩子有些东西是多少金钱都换不来的。”梁姿很想问老板,既然女孩子有些东西是多少钱都换不来的,那他为什么去西班牙见客户的时候还要一起去嫖娼,“和外国美女玩一玩”。
但她没问,她还没拿到钱。放在之前,依着这种非亲非故的关系,梁姿一定直接撂挑子走人,可是这次她时间紧迫,还有一百多页的论文等着她写,下次做翻译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再忍一天。下午四点半,梁姿口袋里塞着刚拿到的六百欧工资,端着五杯咖啡,穿越大半个场馆,终于回到了展台。齐总毕恭毕敬地把咖啡递给他的大客户和客户的三个助理,小声问梁姿:“小梁,怎么去这么长时间,可不能让客户等这么久。”梁姿一笑,“好的。”客户在一旁选眼镜,齐总跟梁姿吹嘘他这位摇钱树,希望让摇钱树听见:“lisa是yale毕业的,那可是yaleuniversity,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野鸡大学,wildchickenuniversity。”梁姿作为一个齐总嘴里的野鸡大学的学生,目光放空,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齐总好像说了句英语,但是她没听见,也不想听见,她正在专心思考,一会儿吃火锅要点什么菜。又过了半个多小时,齐总点头哈腰地把大客户送走,转头冲梁姿释然一笑,语气兴奋:“终于把这单拿下了,我昨天紧张得都没怎么睡觉。小梁,你这几天也辛苦了,一会儿我额外再给你一百欧,当小费。”辛苦钱不能不要,梁姿也回齐总一个笑:“谢谢您。”然后,她听从齐总的指示,把一千多副眼镜再塞回箱子,怎么拆出来的,就怎么装回去。梁姿机械地拿起塑料袋,把镜架放进去,绑好橡皮筋,放进小纸盒。齐总走过来一看,皱起了眉头,“小梁,你怎么装反了啊?”梁姿不明白,套个塑料袋有什么正反。“你看,”齐总给她演示,“我装的这个,一抽就出来了。”他恍然大悟,“因为你是左撇子,怪不得干活这么不利索,唉,那就先这么弄吧。”梁姿装没听见,低头干活。早干完,早下班。早摆脱一些她本不该认识的人。可梁姿的沉默根本抑制不住齐总的喜悦之情。最后几个小时了,齐总作为一个年长的过来人,想对梁姿的失败人生做出一些评价,给出一些建议。他畅所欲言道:“小梁,你这人别看这么年轻,但是整天心事重重,看着像是家里有八个孩子要养,你的人生一定很不快乐。”梁姿头都没抬,“齐总,您就认识我五天。”齐总笑嘻嘻地说道:“五天足够了呀,你每天就站在那嘛,我都看得见啊,就这样。”hr()span传送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