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开口道:“皇上,要奴婢现在替您试汤吗?”
年轻的帝王抬起头,微微扫过太监面容,回过头,颔首。太监试过汤,将汤盏递到了他身前。
“皇上,现在已经三更了。”
皇帝接过汤,微微顿首:“知道了。”
太监似乎觉得自己提醒得不到位,又接了一句:“您明日还要上早朝呢。”
“朕说朕知道了。”
太监垂着头,唯唯诺诺地将茶托收起出了殿,小心翼翼关上门。
大雨轰隆,雷鸣之中辟出一道闪电,皇宫亮如白昼,御书房烛火温煦,阻拦了一切驳杂的叫嚣和纷扰,这个独坐在桌前的帝皇,宛如被放逐在海上的一叶孤舟,狂风海啸,沉沉浮浮,执着着飘摇。
画面一闪,几人又来到了金銮殿上。
“酒囊饭袋!”
金銮宝座上,他头戴冠冕,朝堂下掷出一则奏疏。奏疏划过一道冷凌的弧线,掷地有声地落在一位跪在殿前的官员身前。
“圣上息怒,圣上息怒……”他匍匐在地,头磕得“咚咚”作响,金銮殿本来安静得仿佛一根针掉下来都能听见,磕头的声音宛如擂鼓一般,响亮得让每个站在殿中的官员都心神震颤得共鸣,手脚抖若筛糠。
殿中齐刷刷又跪倒一片。
“请圣上息怒。”“请圣上息怒。”“请圣上息怒。”
他站在台上俯首,黑压压的抵在地上的乌纱帽,就是他手中仅剩的肱骨和底牌,他勃然震怒——
“不能不忠,朕要你们何用?!朕交代的事,你们哪次给朕办好过?朕在宫中宵衣旰食,你们出了金銮殿,可曾还想起这江山社稷黎明百姓?口口声声息怒,你们是将朕当作傻子了吗?”
他走下高高的台阶,抽出侍卫腰间的长剑,举剑一挥——
鲜血溅上他的龙袍,他冷冷地看着方才还鲜活的头颅,滚过两圈之后,被官帽阻拦着静静躺在原地,鲜血从切口一缕缕往外流淌,混着尘土凝固。
画面又转。
还是那座金銮殿,他坐如松柏,声音朗然如剑啸,浩浩然响彻整个殿宇。
“袁卿何在?”他问。
大殿之中站出一个魁梧的壮年男子:“臣在。”
“朕委你为兵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督师,赐你尚方宝剑,督师蓟辽,命你即刻驱兵南下,治理辽祸,你可接旨?”
“臣接旨。隆恩在上,臣定不辱命。”
……
金銮殿上时光荏苒,他面颊上青涩褪尽,神色凌厉再不见笑。他大伐阉党,例行节俭,平反冤昭。他日日夜夜忙碌在御书房中,不到二十年纪,头上青丝已经斑白半数,他带上九五至尊的毓冕,坐在重重帷幕之后,众臣看不清他总是皱着的眉头,也看不见清他眼角不知什么时候爬上来的细纹。
他高高在上,孤家寡人,困在万里江山的方寸之间。
几人跟着他的记忆,穿梭在金銮殿和御书房,皇宫中各处议事的高台,却再没见过任何皇帝该有的享乐,他总是神色匆匆,抚不平的眉头,他最奢侈的放纵,是独自倚靠阑干之上,对着皓月苍峦一声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