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吊不吊着一口气不知道,反正,贾宝玉却是靠这么个念想吊着命的。
他就这样守在林黛玉床边,一天天消瘦。
孙悟空和土地都待在林黛玉的屋内,土地天天在他耳边念叨,说什么林黛玉死不得,但也没见他出来施个法,让人起死回生。
土地被孙悟空一问,讪讪道:“凡人生死,都是地府在管。其他哪个仙敢插手?再说了,就算是插手,也得有这本事啊。不然以前那么多仙跟凡人私奔,得天庭开恩,不也最多守一世姻缘——我的意思是,即便是仙,也无法插手生死轮回。”
孙悟空蹲在床边,一边吃着果子,一边漫不经心道:“我看这刘大夫,不就敢插手吗?”
这什么刘大夫,自然不是什么普通人。不知道是不是上回被智能儿说了不爱干净,这回他倒是带了个帽子,头一遮,胡子一贴,换一身衣裳,还煞有其事地熏了一身药箱,再换一副外地口音,就堂而皇之地又上贾府来“救人一命”了。
土地不以为然道:“他插手,也没将人救活啊……不就是用仙术封了她的三魂七魄在体内。可谓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咦,这是……”声音一肃,“不好,鬼差来了……”
葫芦在地上滚了两转,到了床底。孙悟空就蹲在床脚,忽然感觉周身一冷,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刘大夫”就在这时候推门而入,那股萦绕在孙悟空周身的冷气又开始流动起来。
此时正午刚过,贾宝玉吃饭完,在屋内一间榻上睡得正沉。其他伺候的丫鬟都暂时不在,“刘大夫”犹豫片刻,还是施个诀,让贾宝玉彻底“睡得”昏死。
孙悟空没有法力,看不见鬼差,但能看到癞头和尚嘴皮子开合,像是在跟鬼差讲着什么。孙悟空跟土地之间一直罩着传音入密的结界,他试探道:“你躲在里面,不好看外头发生了什么热闹,要不,你借我点法力,让我看见鬼差,好给你转述一番。”
借法力这种事,天庭仙家之中常有。比如,同御一敌,刚好法力用竭的那位,才能施出制敌的招数,于是同行的仙僚就借他法力一用,既善又美。又或者到一些环境恶劣,要么天寒地冻,要么日燎火烤之地,一些低阶的仙童承受不住水土不服,随行的仙长就会借其法力御体。
总而言之,借法力一事,往往都是美谈,从来还没听说借出什么毛病的事。
土地思忖片刻,大概也没觉得不妥,道:“你手伸进来。”
孙悟空从善如流地将手伸进床底,葫芦嘴对着孙悟空的手,点了两下。孙悟空只觉浑身灵气充盈,耳目乍明,好像先前一直沉入海底,茫茫然沉甸甸,什么都不太真切,如今浮出水面,才知原来天高地阔,清亮至此。
一眼望去,屋内竟不止一个鬼差。一个鬼差站在癞头和尚身前,道:“……你到底是何人?”
另一个鬼差就在林黛玉床边不远,施法数次,又是皱眉又是咬牙,最后两手一甩,扭头跟另一个鬼差道:“这魂提不出来。”
癞头和尚身前的鬼差转身过来:“怎么会提不出来?!”说着,几步就走到了林黛玉床边,又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册子,嘀咕着“难道提错了人?”,看了两眼,也皱起了眉头,“没错,姑苏林黛玉,此人的名字已经在命簿上半缺了。”
土地在床底听得一头雾水,问道:“什么叫名字已经半缺了?”
孙悟空凑过眼去看,只见鬼差手中的簿中,林黛玉的名字被分成了上下分明的两种颜色,下面是墨字,中间一线之上,是一片赤色。再看命簿旁边一页,所有名字都是墨字——只除了一个叫秦钟的名字,跟林黛玉的名字一样,也分成了朱墨两色。
孙悟空迟疑道:“大概,只是为了方便鬼差清点的一种方式。”
另一名鬼差也凑上前去看,疑惑道:“确实如此。”又拧着眉头看向癞头和尚,“说,你这妖人,到底施了什么妖法?”
拿命簿的鬼差这时倒不比先前威风了,拉着这位鬼差往后退,凑到耳边说了几句。这位鬼差惊得眉毛乱飞,脱口而出——
“怎么可能。那种妖术,不是几百年前,就已经在人间绝迹了吗?”
拿命簿的鬼差着急的捂住他的嘴。
这回倒是轮到癞头和尚一头雾水,他走上前,两位鬼差却往后退,他再走两步,两位鬼差又退两步,癞头和尚无可奈何停住脚,道:“我乃天庭风月司一名仙官,此女命不该绝,死得只是个意外。烦请两位仙……呃,鬼友,放她一条生路,让她魂魄归回人间。”
鬼差一听到他说自己是什么仙官,忽然松了好大一口气,反而变得趾高气扬起来,说什么“地府安排的死九成都是意外”“不要以为跟神仙沾亲带故就可以篡改命数”“天庭的仙没有资格指手画脚地府的事”“阎王要她三更死,岂能留她到五更”之类的话。
癞头和尚打断道:“要是阎王要留她到五更呢?”
拿命簿的鬼差滔滔不绝得戛然而止——“什么?”
他掏了掏耳朵,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旁边的鬼差也嘻嘻笑了起来,上下打量了癞头和尚一眼,“你不会想说,你跟阎王关系很好,他会为你网开一面吧?”
话音落下,二鬼差对视一眼,双双捧腹大笑,腰杆都弯了个对折。
“从来没有人可以让阎王网开一面。”“任你将相王侯,跟哪个天庭大官沾亲带故,都改不了天定命数。”“像你这样的仙,从前也不是没有,阎王早就给地府鬼差下过令,任何人拿着跟他的关系要求徇私,一律当碰瓷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