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河岸东侧往上游走,不过两三里便来到了幽冥界的都城,俗称鬼城。
失重感来临的那一刻,邱意婉万念俱灰……自己今日怕是在劫难逃。
可是岁岁还小呢,还没断奶呢,怎么能失去娘亲呢?
岁崇的记忆还没恢复,还没想起来她就是他的妻子,不会等她死了之后又再娶吧?
后娘能对岁岁好么?
岁岁以后不会把亲娘给忘了吧?
邱意婉越想越难过,越想越伤心,越想越不甘心,眼眶里的泪水越积越多,克制不住地往外冒,直至双脚都已经踏踏实实地踩在地面上了,她还依旧沉浸在巨大的悲伤中,哭得泣不成声,边哭还边呜咽:“我的岁岁、我的岁岁……”
耳畔却忽然传来了陆盛临的无奈之声:“你还真是时刻惦记着那只和狼妖一起生的小妖怪。”
诶,怎么还能听到陆盛临说话呢?甚至能够听出来他的阴阳怪气。
哭声戛然而止,邱意婉赶忙睁开了眼睛。
首先映入她眼帘的是一条血红色的湍急长河,与之前在万山鬼谷中所瞧见的那条名为“冥渊”的血河极为酷似,只不过之前所瞧见的那条河的河面上漂浮着的是腐败的黑色枯骨,而眼前这条河的河面上则伸出来了无数双滑腻惨白的嶙峋手臂,细长尖利的五指大张,欲抓苍穹。
头顶的苍穹是深沉漆黑的,却悬挂一轮幽绿色的圆月。月光如水,悬泻而下,将整片异世界全部笼罩在了诡异阴森的绿芒中。
一座高大的黑灰色城门巍峨地伫立在他们身后的地面上,正中央最高的那道门的门头上,描刻着三个血红色的大字:【鬼门关】
此时的鬼门关是洞开着的,却又被一层金色的透明结界封印着,结界如水波般浮动,上面光华流转,符咒流动。虽说有几处细微的裂痕,但并非是只鬼都能轻易地从其中溜出,稍有不慎就会被结界烧灼的灰飞烟灭。
就好比那只浑身湿漉漉的长发水鬼,明明道行不够却又不知天高地厚,偏要硬闯结界,结局就是被卡在了结界的缝隙里。周围的符咒骤然金光大盛,水鬼厉声尖叫了起来,痛苦地化作了一道黑烟,就此消失无踪。
邱意婉惊恐万状地倒退了几步。也不知为何,她打心底里畏惧那层结界,唯恐自己也会灰飞烟灭。
陆盛临叹息一声,道:“鬼门关有进无出,看来咱们俩现在也成鬼了。”
邱意婉怒不可遏地想要反驳他,却忽然发现他们二人的身体皆变成了半透明状的,心头猛然一沉,悲戚不已,欲哭无泪。
陆盛临却欣然一笑:“上天注定,你我二人真是要当一对鬼鸳鸯了。”
邱意婉强忍眼泪,愤怒又坚决地反驳道:“我夫君一定会来救我!”也是在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左手还依旧被陆盛临紧握着,立即甩手挣开了他,再度斩钉截铁地重申,“我夫君一定会来救我!”
陆盛临牵唇哂笑:“你都死了他还怎么救你?”
“我没、”邱意婉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却无论如何都没能完整地反驳出口。她想说她没死,却又实实在在地变成了鬼。
邱意婉的眼圈又红了,实在是接受不了自己已经死亡的事实,接受不了与夫君孩子阴阳两隔的噩耗。
陆盛临眸色中的笑意却更甚,温柔地抬起了手臂,想要替邱意婉擦去眼泪:“他若来救你,证明他也要死,可他若也死了,你们的那只小妖怪可真就没人管了。你觉得他会为了你的舍弃他的孩子么?”
他会的。
邱意婉知道,岁崇会的,但她并不想让岁崇为了自己放弃岁岁,不然她的岁岁也太可怜了,既没爹又没娘。
邱意婉愤然地打掉了陆盛临的手,眼眶中泪光闪烁,却又充斥着倔强与敌视,咬牙切齿道:“你少在这里幸灾乐祸,我邱意婉就算是死也不可能和你这种无耻的卖国贼当鬼鸳鸯!”说罢,便转身离去。
她不信这里没有其他出路了,不信自己真的会成为孤魂野鬼。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离开幽冥之地,就算没有,她也要想尽一切办法去和岁崇取得联系,哪怕只和他说一句话也好:不许再娶,照顾好岁岁!
陆盛临浑不在意,气定神闲地将双手负在了身后,亦步亦趋地跟上了邱意婉,吊儿郎当地说了句:“别气了,我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说罢,快走了几步,去到了邱意婉面前,转身正对着她,一边倒着走路一边神采飞扬地对她说道,“其实我不是叛徒,我陆盛临从未背叛过家国,我是潜伏在白虎国的卧底。”
大概也只有死亡才能让他如此如释重负,活着的时候,他是万不敢透露分毫。
邱意婉却根本不相信陆盛临的话,冷笑着说道:“陆盛临,我是只死了,不是蠢了,你却真的开始鬼话连篇了。”
陆盛临的唇盘始终洋溢着灿然笑意,眼神却无法自控地暗淡了下来,看似得意洋洋实则失落悲伤:“我就知道你不会信。”
心怀鸿鹄之志,期以报效家国,最终却走上了一条无人知晓的不归路,哪怕变成了鬼都无人相信他。
陆盛临的神色逐渐落寞了下来,长叹一口气,也不再看邱意婉,把身体转了回去,行走在邱意婉的身前,一言不发。
他的背影高大,比之邱意婉记忆中的那个清俊少年成熟了不少,却已没了年少时的蓬勃朝气,反而增添了许多寂寥之感,无奈又孑孓。肩膀微塌,后背微弓,像是背负了许多看不到的重担,一步一脚印。
虽然他姓陆,虽然他是父亲收养的孩子,但他自幼便在邱家成长,与他们兄妹四人情同手足。她与他之间即便没有男女之情也有着手足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