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周啸林就发现事情并未按照他预想地那样发生:等真正的对手戏开始拍,唐导却对他并不满意,几乎每一条戏都要cut好几次。尤其是他和施宇徳的二人重头戏时,看镜头回放,他的缺点就一览无遗:台词念得模糊,动作也僵,被施宇徳衬得尤为明显。
原来他以为说台词不过就是正常说话,没什么难度,但上场实战了才发现好像根本不一样。周啸林也忍不住心里抱怨:为什么就不能配音?偏偏就要求所有演员都要原声施宇徳和杨景维也是完全不同性格的人,出了戏后话并不多,交谈的内容也只有走位、台词和表演,也只有在熟人面前会多说两句,而对待大多数工作上的同事都是礼貌且有距离感的。周啸林那一套常用地示弱示好以及饶有深意的白莲花发言,在施宇徳面前几乎没有任何作用。
他搞不清楚余宸明到底是如何讨好到施宇徳的,只觉得踢到了铁板,再加上屡次在片场被唐导公开批评,于是心情更加不好——他如今也是当红的流量,到了什么地方都是别人迎着他、捧着他,这样的落差一下让他无法接受。
他觉得余宸明的遭遇只会比他更糟,就是对方的戏份大都已经拍完,不能亲眼看到——好在没几天后,余宸明杀青前的最后几场戏就开拍了,他在隔壁片场,说什么也要抓个空隙过来看一眼。
像是柳衔蝉这种已经死透了的白月光还会什么时候在故事里再出现?那当然是要动摇男主心神的时候。
剧情中,苍雨想要杀死龙皇,但龙皇之所以能成为龙皇,便是他在年少时阴差阳错啜饮过祖龙黄金血,而后成为了不生不死的怪物。祖龙千年前便消声觅迹,龙皇将此世仅存的黄金血搜刮殆尽。苍雨不断地谋求着能与之相匹敌的力量,否则聚集了再多造反力量,能做的也不过是把对方拉下皇座而已。他最终寻找到的唯一渺茫希望,便是去找到理论上同样不生不死的祖龙;而此世寻不到身影,那唯一可能存在的地方就是此世之外的黄泉地府。
小说里这块情节写了差不多百章,苍雨又是被黄泉腐蚀骨肉,又是不慎在忘川忘记前尘往事,还与一个救他性命的美艳亡魂翻云覆雨总之历经复杂无数波折,才见到祖龙。但这样繁多的情节被编剧大幅度删改——改成了本就停留在此世与黄泉边界的祖龙见竟然有不怕死的小辈以生者面貌擅闯黄泉,知道他想要什么之后,心觉有趣,于是设下了一重考验他的幻境。
幻境剥夺了他的记忆,先是捏造了一个深爱他的母亲。母亲因爱他胜过丈夫,生下他后便从勾心斗角的后宫里逃出去了,带着他四处奔波,而后在一个宁静的小城落脚。母亲每夜哄他入睡,陪他玩耍,把他抱在膝上梳理头发无限的亲情之爱中,失去了记忆的苍雨却无动于衷,反而开始生疑;因为他这一生从未需求过母爱,反而正是因为他那位疯癫的母亲,才让他知晓,爱只会让人软弱。
幻境便再捏造了一位负责的父亲。没在小城生活多久,龙皇便追寻而来,将母子二人追回了皇城。他似乎爱极了母亲,封她为皇后,而又自然地将他封为太子。各族有异议,他便一一驳斥,而皇子有二心,他便勃然大怒,夺其皇子之位。在他眼中,只有苍雨能接任他的位置,于是对他严厉而慈爱,日日亲自教导——这真是一个完美的理想父亲,同时给予了苍雨永远不会拥有的来自父亲的认可。
但苍雨对这样每日授课,循循教导的龙皇,却把匕首藏在怀里,被搜出来了,还笑着说,父亲之前送的,我着实喜爱——但眼底却毫无一点喜爱的神采。
祖龙着实诧异,这年轻后辈着实心如钢铁,居然对龙皇的恨意如此根深蒂固、便是丢了记忆,面对慈爱笑脸,仍想要杀他。后来细细揣摩,也是,如此深刻的仇恨便是忘记了,也会记在骨子里,不如说,倒正是因为龙皇与苍雨潜意识里的形象如此不符,所以才让他更加确定这周围一切皆非正常。
眼看着他就快要找回记忆,破解此处幻境,幻境抛出了最后一道考验。
又是一年众族朝拜日,那头戴珠翠凤冠,面容妍丽的母亲领着苍雨进入宴席,同他悄声说,你父皇最近在操心你的婚事,选了几个中意的,正好让你来看看。苍雨抬起眼看了一眼龙椅上的龙皇,龙皇举杯,朝他示意了一个方向——他顺着望去,正巧,那人也在同伴的簇拥下转头向他看来。
苍雨猛地睁大了眼睛,呼吸都停了;因为他认得那个人。
他母亲附耳说:“那是猫族柳氏的小公子,柳衔蝉,小你三岁,母后看着合适,你当如何?”
这回,周啸林能把前期苍雨和柳衔蝉年少相处时候的模样看了一遍。
给他第一个冲击是,施宇徳这时候演出来的苍雨真的和他所知晓的判若两人;他饰演的那个狐族皇子来自和尤梦梦不同的种群,相互对立,自以为是正统。他的人设也是精于算计,唯一的软肋却是他的姐姐,狐族皇女,在苍雨的暗中设计下,皇女却爱上了苍雨,可他疑心苍雨接近皇女只为求得即将传承给她的狐族大军之令,于是二人每次见面,都是针锋相对,笑脸下满是算计。
本身苍雨就是这样的人设,风度翩翩,心思慎密,善于算计,永远波澜不惊,永远掌控局势——但就在苍雨看到柳衔蝉的那一刻,他脸上的面具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莫说观众,便是几个现场在看的演员,都能感受到那种感染力——以及随之而来的冲击感。苍雨本与这荒唐幻境格格不入,而现在,他像是真的被这幻境所迷惑,沉溺在自己失而复得的未婚夫的笑颜之中。但同时,施宇徳又在各种相处细节之中表现出转瞬即逝的迟疑与纠结:他知晓这不是真的、他确实是清醒的,可仍然清醒地步入这一场幻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