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熜在英杰殿里停留了近一个小时,既是走动一下散散心,也是从严嵩的反应里继续思考到现在。
帝王的存在,极大影响了国家的上限和下限。
到了自己这下半生,朱厚熜必须要解决这个问题了:让大明上下笃信一些观念,让大明君臣始终有一个清晰目标。
提出这些,说服他们,殊不容易。
“宣路易斯。”
朱厚熜缓步走下午门,开口吩咐。
试着和思想完全不同的西方人聊一聊吧,有交流有比较,或许就有启发。
……
路易斯已经到北京近半个月了,时间已到盛夏,他穿着大明士绅也喜爱的那种飘逸道袍。
只是个款,只是个感觉。
在这十多天里,路易斯常常观察东方帝国都城里的那些体面人。
他们穿着这种飘逸的服装,身体里的气势自然有一种自信和镇定,同时还表现得对一些世俗的欲望有种超脱感。
所谓羽化的仙人,不就是那种仙力在身万事可平、仙体永存永无大患的存在吗?
大察带来的压力,路易斯感觉不到。
由于哥哥委以重任,路易斯已经沉心了解了东方许久。
在葡萄牙,他已经是阿方索最好的朋友。这么多年,他搜罗欧洲的书籍进献给东方皇帝,也阅读着从东方买回去的史书、典籍。
路易斯相信,此刻在欧罗巴,必定没有人比他更懂东方。
阿方索也不行。他有些小聪明,但在大明的这么长时间里,一开始生存支配着他,后来权欲蒙蔽着他,让他从来都不能真正用心去了解东方人。
现在,东方皇帝召见他了。
路易斯又换上了皇帝赐的蟒袍,再次进入到东方的皇宫。
这一次,粗一看与当年并无不同,但细看的话,能发现一些翻新的地方。
最引人注目的,自然就是奉天门内高耸的那根铁柱了,顶端飘扬着大明的三辰旗。
哪怕路易斯只是从侧面经过,也能越过巍峨的宫殿飞檐看到它。
而那国议、国务、国策三大殿,文华殿、武英殿、文楼武楼,包括走到养心殿门口之后看到的乾清宫、坤宁宫,飞檐上也都装饰了一些旗帜。
路易斯不知道为什么有这些变化,他没敢开口问,自然也没人告诉他那些都是陛下叮嘱用来防雷击起火的引雷柱。挂上旗帜,只为不那么突兀罢了。
到了养心殿,令路易斯意外的是,今天皇帝并不是在御书房接见他。
黄锦把他引到了御书房与养心殿后院之间的中庭,皇帝坐在一个小亭里。
“外臣葡萄牙和阿尔加耳维王国国王若昂·曼努埃尔特使路易斯贝雅公爵,叩见伟大的东方皇帝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参见皇太子殿下!”
虽然不知道皇帝身旁坐着的少年是谁,但路易斯已经能够从袍服的花纹去辨别身份。
太子服饰,是不同于其余亲王的。
路易斯一上来就把朱厚熜整得微笑了,抬了抬手:“起来吧。你这次这么主动,所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坐下慢慢说。”
“谢陛下。”
路易斯起来之后,坐到了朱厚熜的侧前方,只见面前的桌子上有茶水、糕点。
朱载墌坐着好奇地看路易斯,张居正站着。
这让朱载墌想起当年,那回父皇接见朝鲜国主的庶次子时,让他也去听了,后来便有了关注朝鲜王储之争的长期任务。
这回呢?
“外臣刚到广州,就听闻了皇后娘娘崩逝的消息,也依礼服丧二十七日。请陛下节哀,太子殿下节哀。”
“你有心了。”朱厚熜听完他的开场白微微愣了一下,然后平静地说了一句。
这让他对今天的交流多了一些期待,路易斯看样子已经是个大明通了,应该有属于他的一些思考和心得。
“若昂的国书朕已经看了,今日带着太子与你一起聊聊,便是想先听你说说。”朱厚熜直接进入正题,“大明和葡萄牙的贸易已经很顺畅,若昂想让你常驻北京,不只为了贸易合作之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