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夫人捶地号哭,他走到了外面,看着战战兢兢的下人再次恶狠狠地说道:“到处都给本侯爷翻一遍!谁敢胡言乱语,休怪本侯爷不讲情面!”
说罢就去清点账目和库房,咬了咬牙之后壮着胆去找了司聪。
“本侯马上就要去府衙。你帮本侯做了那么多事,轻重你知道。本侯要是出了事,你也跑不了!现在是破财消灾的时候,不管你想什么办法,本侯要一万五千两应急!”
其他小案子赔钱应该能了结,最主要的还是那咒骂皇帝的案子。
张延龄去府衙既是应几件小案子,也是要反告贾管事偷主家财物、诬告主家。
“痛快!痛快!”京城某个客栈里,来自某省的举子对其他人兴奋地笑道,“宛平县衙前,有人不敢代一老妇写状纸,某何惧之?你们是第一次到京城应考,不知昔年情状!”
他拉开了衣襟,露出一条小小的疤:“六年前某来京城应试,就因为避让不及,就受了那寿宁侯马上一鞭!”
“……纵为国戚,岂敢如此折辱士子?”
“士子?”那举人冷笑一声,“那二张之名,昔年京城何人不知?夺民田舍,请官寺舍。亲凌官府,篡夺狱囚,莫敢诘责。金玉积如山而不厌,市津垄断皆由二张!若只如此倒也罢了,此二人竟曾有戴御冠之罪!”
“竟敢如此大胆?此言当真?”
“那是自然。昔年有太监何文鼎者,少习举业,壮而始阉。弘治间,供事内廷。时二张出入禁中无恒度,一日二张入内观灯,孝宗与饮,偶起如厕,除御冠于执事者,二张起,戴顶之。又延龄奸污宫人,文鼎持大瓜幕外,将击之!次日,文鼎上疏极谏,上怒,发锦衣卫拷问主使者。文鼎对曰:有二人主使,但拿他不得。又问何人,曰孔子、孟子也。”
“竟有此忠义之内臣?!后来如何?”
“后来?”那个跟张鹤龄有仇的举子冷笑着,“被杖死于海子!其时有吊诗云:外戚擅权天下有,内臣抗疏古今无。道合比干唯异世,心于巷伯却同符。此事昔年刑部主事陈风梧多陈其冤,孝庙也曾命制文祭之,无一字虚言!”
“二张当真该死!”
王佐只用一个小小的案子就轻轻揭去了张氏兄弟头上那层早已没有的权贵面纱。
惊弓之鸟下,三法司虽然还没有正式开始讯问张氏兄弟到底有没有咒骂皇帝、行巫蛊之事,但这天夜里又出了奇闻。
寿宁侯府、建昌候府各有数个奴仆惊惧至极地逃出了府门,被夜里巡城的兵卒当场就逮住了。
按照律例,一更三点暮鼓响后,没有特殊原因,百姓是不能再出门的。
没有官身、没有符牌等凭据的普通人二、三、四更在街上行走的,抓到了就要笞打。
可这些侯府奴仆连声哭求,宁愿受责打也要逃出来,说府内有人被逼得自尽了。
而这深夜里,朱厚熜正躺在榻上,孙茗眼泪连连地坐了起来在一旁说道:“臣妾知错了……”
朱厚熜叹了口气,坐了起来搂抱着她。
肌肤相亲,他轻声问道:“错在哪了?”
“……臣妾……臣妾不该见慈寿太后哭得可怜,就向陛下求情。”孙茗安心了一点点,后悔地哭着说,“臣妾知道错了……”
“还有呢?”
孙茗抽泣着说:“臣妾不该……恃宠生娇,妄谈国事……”
朱厚熜有些无奈:“还有最重要的一个呢?”
孙茗呜呜咽咽地哭得大声了些:“臣妾……想不到还有……比这更不该的……”
朱厚熜握着她的肩膀,看着她的泪颜,抬手擦了擦:“最重要的,是不该扫兴!”
“……”孙茗呆呆地看着他。
“心软嘛,你本来就心善,又见不得老人家哭得可怜,这好理解,却也不算好事。”朱厚熜摇着头,“既然知道外头都在议论这些案子,你提起来确实更不该,那些事我自会有主意。”
朱厚熜板着脸说道:“但最不该的,就是本来开开心心的,你便觉得这是好时候了?若有什么事,你深思熟虑过了,就该寻寻常常地跟我说。要等到这时候才提起,岂非说明你其实也心虚?心虚之事,一开始想好之后就该止住了。怎么就学着吹枕头风了?”
孙茗又呜呜呜地抽泣起来:“臣妾再也不会了……”
“你虽然才十六岁,可已经是皇后了!”朱厚熜觉得点醒她就够了,重新抱她入怀中,“你不愿做的事,就推辞了。若觉得不对,严词训斥都是应该的。我告诉你这些,不是说以后什么都不能和我说,就是教教你该如何。你是皇后,不能太心软,不能随便被人撺掇了。”
孙茗连连点头。
她本来也紧紧记着这些,可是被张太后哭着那么一求,心一软先答应下来之后又想着不能违背承诺,谁知道竟犯了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