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太后不由自主地往一旁侧了侧身,眼神惊惶。
“哎——”
朱厚熜一声长叹,张太后身躯又微微抖了抖。
“伯母当日也知道,那不是天灾,朕自然是着人查了的。”朱厚熜像聊家常一般说道,“那两个内侍,都是钱宁江彬受宠后送入宫中的,多年来也确实安分守己忠心用事。朕还以为就是其时钱宁、江彬在审,这两个内侍为了报恩故而以死生事,这样一来当日并无示警也就说得通了。”
他看向了张太后,还是一脸无奈:“谁知竟然是这贱仆所为。”
张太后嗫喏道:“原来这贱仆竟是钱宁、江彬两个逆贼安插的人!陛下,这贱仆居心叵测,他的话不足信呐!”
朱厚熜露出苦笑:“只是这逆贼承天门外一个长跪,一声高呼,五府六部多少人都看在了眼里。朕担心这贱仆处心积虑日久,若是又有同党效仿,时不时地再来一下,那可就无法收拾了。”
张太后眼神惶恐不知所措。
朱厚熜看了她一会才说道:“伯母,因为继统一事,您和朕总是有些嫌隙在。朕入宫后晨昏定省,日精门火起时也是先想着卫护伯母周全。朕着实希望一家人和和睦睦,都盼着大明越来越好,朱家越来越好。”
“……陛下……确实一直是这样做的。”张太后满心不安中带着无力,他怎么就是让人挑不出错处来呢?
“此前东南有人杀官造反,杨阁老他们也早就一直奏请清理皇庄皇店,朕为了天下安定,不得不从其所请。虽然不少都是仁寿宫的皇庄,然朕之前登基时便是拿朕皇庄的田地赏赐下去的,这回原本也是打算以寿宁侯、建昌候督造康陵有功,还是都用朕的皇庄补回去,谁能想到……哎……”
张太后眼泪都出来了:“……陛下,他必是受这贱仆蒙蔽呀!”
“朕想来也是。”
朱厚熜这一句话、一点头,张太后忙不迭地同意,仿佛大松一口气。
“眼下就怕寿宁侯惊疑之下又做出什么事来。”朱厚熜说道,“恐怕还是只有伯母亲自去一趟,劝他回来。这么多年来也有不少朝臣弹劾过寿宁侯、建昌候,朕这回呢,就挑其中三五桩,罚些浮财,随后告诉群臣这就是那贱仆出首之事。伯母亲自去劝了,寿宁侯总该信吧?”
“陛下……当真就如此处置?”
朱厚熜凛然道:“朕可以列祖列宗之名起誓,只要寿宁侯尽快归来莫使朝堂上下惊疑,朕必定如此处置!列祖列宗在上,朕若因此就对伯母起疑,岂非亲者痛仇者快?天下也要议论朕暴戾不孝!”
张太后连连点头:“好!好!那我这就去!”
“不急在一时。”朱厚熜很关心的模样,“以伯母之尊,虽然只是去通州一趟,那也需要准备周全。明日一早,就由不入宫当值的亲卫护送伯母过去。今夜呢,伯母先写封信,带上一件信物,让寿宁侯之子先赶过去吧。免得明日寿宁侯见亲卫浩浩****,反而疑心是去缉拿他的,又躲起来了可就不好了。”
“陛下考虑得周全,是这样!”
突发大事,张太后一路听下来只觉得皇帝真的是考虑得在情在理,是真的不愿坏了一家人的情谊。
她甚至有点愧疚地反思起来:这段时间以来的假笑是不是没必要?
但在这里写下了亲笔信、取下随身玉佩等候到了寿宁侯之子入宫交给他,再走出乾清宫时,夜风一吹,张太后又想起之前很多回皇帝话里的意思。
那些难道也全是自己猜测的?
不……他不是一个简单淳朴的皇帝……
回头望了望日精门旁的灯火通明,张太后心里发寒:鹤龄那小子吓得不敢回城,这件事不会真的是他做的吧?
那贱东西还说自己也是主使之一……皇帝让亲卫护送自己去通州,真的是去接人的吗?
天下也要议论他暴戾不孝……从这方面考虑,皇帝说的应该是对的。
他现在不会真杀了自己和两个弟弟。
可是意图刺驾……那怎么办?
张太后毫无办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