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想着,江匪浅的手不由自主了有了动作,他双掌前推,似乎要排山倒海,在他意识到自己做什么之前,一股刚健的力气就从他的身体中飞扬了出来,力量灌注每一根手指,又从指尖激射而出。
几乎在川纳飞出的同一时刻,江匪浅身边漂浮着的光球发出爆炸声,原本浑然一体的光芒瞬间四分五裂,分崩离析,像是流沙一般四散八方。
没等江匪浅收回川纳,落地的细沙似的东西又轰然聚拢,旋风一般飞速旋转,让人眼花缭乱。它们跳跃着,舞蹈着,像是塑造生命的手,也像是即将被冲坡的茧。
无声无息地,尘埃散尽,好像雪花落满窗棂。
川纳回到了江匪浅体内,他眯着眼睛,避免雪花似的尘埃进入眼睛。眼睛被什么迷住了,想流泪。
正在江匪浅纠结是强行睁眼还是揉眼流泪,一阵清风落在了他的手上,轻柔到江匪浅不习惯。
闭眼时长河流日月,星斗换古今;等到睁眼,却已经风烟思飞倦,耿耿远人归。
江匪浅僵住了,从头顶的头发丝,到足尖的每一根指头,但他就着这僵硬的躯体,慢慢跪倒,仿佛对着谁苍松翠柏的墓碑,把头埋在双臂之间,无声痛哭。
林砧蹲在他面前,还不是实实在在的人,却已经恍惚可见完整的身影,他的形象有些飘渺,看不出表情中的细节,但是这位喜欢谈笑风生的二侯此时难得沉默,温柔的眼睛落在江匪浅的后脑上,无法和这个世界接触的手搭在江匪浅的手臂上。
不知多久,江匪浅抬起头,他不哭了,眼睛通红,仿佛在仇恨着谁。
林砧笑了:“你这样子真像个暴徒。”
江匪浅不好意思极了:“这,我见你你忽然就出现了,我真高兴,实在忍不住。我”
林砧摇头,江匪浅顿时安静下来,听着林砧说话。后者打量了一下四周:“这就是你住的地方吗?一点也不好看,真是委屈你了,快回去吧,和我一起。”
江匪浅的眼睛立刻暗了下去:“不行,我得留下。”
“我请你回去你也不会去?”
江匪浅的眼睛更红了,这些年已经习惯的板正的面容在林砧面前失去了自控力:“我回不去了,我的川纳和后土不相符,更对你不利,现在石胆和滋兰不在一起,你无法保护自己。”
林砧好气又好笑:“大人我怎么会需要那两把破剑保护一辈子?你太小瞧我了,跟我回去,之后的事情之后再想办法。”
江匪浅的眼睛不舍得离开林砧,他说:“你不是走一步看一步的人,你知道这行不通,不要强求了,我,我此生还能见到你,就知足了。”
“你的标准就这么低吗。”林砧很是无语,“江匪浅,你其实可以在期盼一点别的。”
“我怎么敢?”江匪浅坐在地上,透过林砧的虚影,看着远处的山峦:“我守着神树的每一年都盼望你回来,刚开始的时候度日如年,十分煎熬,但是后来我告诉自己不要痴心妄想,你回不来了。从那时候起,我的心情就好一些了。原来如此,不要乞求太多,就不会那么痛苦了。从此我的期冀就很简单了,直到现在还是如此。”
林砧沉默了,他意识到自己在沉睡中听到的声音正是江匪浅的,他不记得那道声音是如何起伏,展现出情绪,但是他忘不了那声音说的话。如果他不醒来,江匪浅就当一个守墓人,年复一年守着神树,直到水不再流淌,花不再开。
也就是,直到后土完了,或者是江匪浅完了。
到这时候,林砧才理清楚,现在的江匪浅,在他面前的这个江匪浅的全部不知是左土的众人造就的,更是他林砧造就的。如果不是他,江匪浅哪至于去当守墓人?好像对不太起江匪浅。
难得一见的,林砧萌生了一种深重的愧疚感,他想要和江匪浅道歉,却认为自己也属实不容易,不想要道歉。
“你想说什么?”不知什么时候,江匪浅站了起来,立在他身边。
“哎?”林砧后退一步,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又上前一步,很真诚地对江匪浅说:“让你挂心了,这些时候,多谢你!”说完,他先愣了愣:自己好像是要道歉来着,为什么忽然变成致谢了?但是问题不大,都是很礼貌的,差不多。
“你对我说谢?”江匪浅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嘴角控制不住地往上提了提,看到林砧略带懵懂的表情,他想要捋林砧的头发,但想到碰不到林砧,只好放下手指,道:“希声啊希声,这不是你我之间该说的。”
“不是你我之间说的?”林砧梦幻似的重复江匪浅的话,对方的声音中像是有魔力,让林砧产生莫名其妙的信服感。他可从来不相信谁,开战车,他必须坐在正位上,不肯听从谁的指挥。
江匪浅看着林砧那奇怪的,懵懂的样子,心中很柔软,似乎是直接看进了她从未见过的林砧的同年,他想:上一次林砧醒来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子?也是迷糊不清的,但是那时候,谁来保护这个人呢?他还不是直接被抛进了各种混乱之中,要重新在人间找一个位置容身。
但是林砧做到了,甚至成为了周的二侯,有身份,地位,叫手下的人俯首帖耳,十分信服。
江匪浅不是不信任林砧的能力,只是心疼他的境遇。这一次,林砧在他眼前苏醒,他说什么不能让林砧在经历一次曾经的痛苦。
这么想着,江匪浅伸手去抱林砧,后者还是一个虚影,江匪浅抱了个空。两个人都愣住了,江匪浅自我解嘲地道:“呵,忘了,你还没有完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