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是……”伊泄心用口型叫出了卓沉舟的名字,面露困难。
江匪浅反手握住伊泄心的手:“是,他是卓沉舟,但他也只是卓沉舟,并不是造化神,我不会失了分寸。”
再看林砧,在黝黑的水色的衬托下,他的面上满是阴影,这衬托了他的苍白,江匪浅郑重地放开伊泄心,拥抱了林砧,在他耳边轻声道:“我要帮你,你的重担我想分担,后土的事情有我的一份。”
林砧听着,心中涌动复杂的情绪:很久以前,当他真正年轻,需要为生计考虑的时候,他就在周的军营中披上了铠甲,拿上了刀枪。尽管铠甲是卫兵的轻甲,刀枪也是最简单的刀枪,但是从那时候起,林砧就觉得自己被责任包裹了,不管责任大小。
当他随弥历修行,成为半神师,陷入沉睡,再次醒来,为了等待最后的任务而再次进入周的时候,他再次选择披上了久违的铠甲,责任的包裹已经成为习惯,让他觉得安全。
林砧从未想过,负担可以分担,盔甲穿习惯的人也能解甲归田,他需要的只是另一个和他相似的人。林砧和江匪浅对视着,他的眼中有些迷茫和失落,但并不是令人难过的失落。
这是江匪浅第一次在林砧眼睛中看到这种表情,一种近似留恋、感动和不舍的表情。
江匪浅随卓沉舟进入了宫殿,大门轰然闭合,微弱的光线不见了,屋内一团漆黑,正在江匪浅暗自惴惴的时候,屋内猛然燃起一团火焰,火舌几乎烧到穹顶了,这么一大捧火焰下,卓沉舟的面孔幽幽浮动,像是脱离头颅而存在。
江匪浅愕然无语。
“你想说什么?”卓沉舟的声音也是幽幽的,带着敌意和寒意。
但是还有什么比左土的黑暗更加黑暗呢?江匪浅没什么可怕的,就说:“我理解你。”
卓沉舟嗤笑。江匪浅料到了,很平静地:“你在等人,等飞将军。”这些故事都是他从两个伙伴那里听来的,自从知道他的身份之后,另外两人,特别是伊泄心,就热衷于将自己关于神师的一切事情讲给江匪浅听。后者从未听过如此离奇的故事,被深深吸引,但是每每带入两位师长,他还是深感不安和尴尬,像是自己最尊重的人的隐私被窥视了。
卓沉舟不笑了,苍白的脸上露出狰狞。江匪浅兀自说话:“执吾剑之事了结之后,你以为你放下了,但是放下和一切皆无是不同的,你没法不想念飞将军。”
卓沉舟愣住了,他用陌生的眼光打量这个年轻人。
江匪浅:“你本想和飞将军并肩,却发现当你能力充分的时候,已经失去了这个机会。你可以不纠结和飞将军的恩怨,但是没法忘记这个人。你为了不见着他,化身为鱼,沉入深渊,和他相隔,你是故意的,但要做到最不经意的样子——你在折磨自己,惩罚自己。”
卓沉舟所有沉默的理由彻底被江匪浅打碎了,这个昔日冷傲的神师低下头:“你明白我的心思,你必然和我一样。”
江匪浅没什么隐瞒的:“是啊,我和你一样,我想和林砧站在一起,但是现在,当我有神力的时候,我已经永远无法和他并肩了,且还要躲着藏着,生怕伤害到他。”
卓沉舟不问原委,江匪浅所说的事情,他有些知道,有些不知道,但是无论知道与否,他都不会问一句。卓沉舟:“我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江匪浅在他面前跪下来:“请您回答我的问题。”
卓沉舟半天不说话,在大山中被关押的时候,他无话可说,却从没有这么安静过,看着江匪浅的这几个呼吸的时间,可谓是卓沉舟经历过的最最安静的时光。终于,他说:“你问吧。”
卓沉舟是末代五神师中唯一通晓秘术的,江匪浅就将一切有关执吾剑的问题,那些黑暗的,见不得光的问题一口气都问了卓沉舟,后者听完,良久没回答。江匪浅知道这需要时间,没有催促,没有心急,安静地等待。
终于,卓沉舟开口了,但是他说的话,在江匪浅的意料之外。卓沉舟:“你深陷麻烦,而且比我想象中陷得要深。”
江匪浅一愣,不知道怎么接话,但是看到卓沉舟微微带笑的面孔,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你知道我是谁,你想看到我深陷麻烦。”
卓沉舟不理他,自言自语似地:“你身体里面的东西很复杂,超出了我们那个时代任何一个人,如果不是我们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我真想把你留下来研究一下。”
江匪浅任由他兜圈子,他知道,这个人不兜圈子不会说出真话:“当事情结束之后,我就回来,任凭你研究,算是作为对你的帮助的酬谢。”
卓沉舟眼睛里闪烁着趣味的光:“回来?你真的是这么认为的?”
江匪浅心中一冷。
卓沉舟:“左土的人要执吾剑,你还答应将残片给他们,这不就是说,你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吗?”他怪声笑了一下:“赴死的时候,记得从容淡定,这样才好看。”
江匪浅扭过头,像是被打击到了,半晌,才轻声说:“请不要告诉林砧。”
又是一个决心隐瞒的人,卓沉舟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就像是看多少年前的谁:这么多年了,人还喜欢隐瞒,越是亲近,越要隐瞒。想到这个,卓沉舟心中莫名开始不爽。
江匪浅像是说不出别的什么了,憋了半天,又说了一遍同样的话。卓沉舟冷笑:“你以为隐瞒是最好的?”
留你清平志
江匪浅一句话就让卓沉舟哑口无言了,他说:“我说过我理解你,包括这个。所以同理,你也要理解我——凭什么你们犯过的错,我不能再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