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让伊泄心和陆羽沉默。
大分离的时候,山鬼和海蜃变成穹窿,帮助后土人阻挡了黑骑士,但在那之后,山鬼的力量似乎是耗尽了,在东方人迁移出穹窿之后,穹窿之上的树木枯萎,整个穹顶化为泥土落下,在原地形成一座山包,其上慢慢长出铁绿色的树木,青翠得不真实,很少有人敢进去。
而海蜃则忠实地履行了对江匪浅的承诺,带着西方人离开了主要的陆地,在东海上生活。和大陆相比,东海上陆地虽然小了点,且风大,但土地肥沃,气候温和,很适宜居住,西方人一旦适应了温暖的气候,就过得很舒服了。
在观先生和伊泄心的主持之下,无数的神道被检点,一张记载着各种神道的图被绘制出来,上面清晰地显示着哪一条神道可以走人,哪一条走人必死无疑。
可惜的是,通往神山的神道像是一个被击中心脏而死的人的心脉,寸寸断裂,神山向这个世界彻底关上了他的大门,再也不想对任何人施以援手。
高崖上的长明灯随天母山的崩溃而消失;留在舫的神灯在黑骑士来临的时候全部熄灭,灯托在混乱中不知被扔到了何处,伊泄心花了很大心思也没找到,他认为很有可能是被见钱眼开的人当作宝贝捡走了。他没有坚持找下去:就算是找到了,又有什么用呢?灯已经熄灭了,这一页被翻过去了。
神迹,还有什么神迹?
他们偶尔想起呼纥吉,这头老狼既然已经活了很多年,自然不会在这十三年中死去,但是他即便是活着,也没人见过。按照伊泄心的说法,呼纥吉在这段历史中已经扮演过了一个角色,是时候退场了——你无法要求每个人物都长期存在,就好比不是每个熟人都会陪伴你的一生。
伊泄心终于道:“神迹,没有神迹了。这不正是末代老神师的希望吗?一切神迹消失无踪,后土的存亡依靠族人自己?”
“是啊,这正是老神师希望的。”陆羽喃喃表示赞同,他回想老神师离去的背影,觉得讽刺。
“那个,还有神迹呢……”一个怯懦的声音响起来,是重明。他像是学堂上准备回答夫子的问题的学生,带着微微的惶恐,但是眼神中透露出的却是跃跃欲试的兴奋。
伊泄心很惊讶:“还有什么神迹?”
“弥历神师,他是峙桑君的师父,他怎么会不管峙桑君呢?”
伊泄心和陆羽对视一眼,想:自己怎么忽视了这位神师!
其实,这并不是他们两个人的错,估计也只有重明这个故事听多了的孩子还能想起来这位神师。魏从容和玉孤台虽然被称为末代的神师,但其实弥历才是最后一代,只不过他这一代只有他一个人,且老神师已经严禁他在对后土的事情有任何干涉,因此弥历的存在感简直不能更低了。
土地分离闹得惊天动地,连神女都参与其中,弥历身为一个在世的神师,竟然始终没有露面,虽然在情理之中,但是总归叫人疑惑。分离之后,东西方的部族各安其位,隐化的神师和神女陆续离开后土,去往大千世界,但在这整个的过程中,弥历神师依旧没有露面。
到这时候,大家一般的观点就是:弥历已经隐化,和他的师父们去往大千世界了,至于为什么大家没看见——谁说神师的离去必然会叫人看见了?
但是话又说回来,按照眼见为实的原则,加上对以讹传讹的魔力的认识,谁也不应该轻易相信弥历真的走了,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师很有可能现在就在某个角落里看着大家呢。
所以当重明说出这个名字,伊泄心和陆羽只觉得自己被狠狠提醒了,伊泄心跳起来:“对啊,弥历山君,他在哪里?”
工垂人给出的答案和绝大多数后土人的想法一样:“他早就走了,去大千世界了。”
“你怎么保证?这不过是讹传。”伊泄心很是兴奋:“弥历是林砧的师父,我们只需要找到他……”
“伊,事情没那么简单。“陆羽比他沉着:“怎么找?你知道吗?需要多久?这些要等我们回去再计划。来一次,只能解决一次的问题,我们先确定自己的力量没法子救林砧,这样之后我们再去找弥历山君。”
甚至在他说话的时候,伊泄心的思路也已经跳跃在寻找弥历的路上了,他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陆羽之后的话,就满口答应。
陆羽无奈,但目前,他还有一件和救林砧同样重要的事情。他问那工垂人:“你们还要留在这里吗?”
工垂人瞪他,好像在看着什么怪兽;陆羽耐着性子道:“分离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东西方的人都已经在新的家园定居,你们呢?还要守在这里吗?”
“神树不能活转,我们就不走。”
“如果我们将神树救活,你们就会去东方,是吗?”
“这关你什么事?你又不是神师。”
陆羽笑了:“真的神师才不会管这种事情,我只是在替东方的同胞们问你。”
工垂人想了想,问:“你觉得我们去了东方,东方的人会高兴吗?”
陆羽愣住了。
“我们去了,他们只会嫌弃我们占据他们的地方。是的,地方充沛,但是野心是不死的,他会让人将宽阔的地方看作狭窄的缝隙,将广阔的天地视为囹圄,每个人都不满足,我们人单势孤,没法胜过他们,最后落败,现场可不太好。这么多年了,我们都在这里生活,荒原困苦,但是我们已经习惯了,我们的心智已经不能和东方那群养尊处优的人一争高下了。他们那在舒适的生活中浸泡着的脑子会不停地想怎么扩张,怎么陷人于死地,我们可没时间想那些,所以你猜猜,我们去了的结果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