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献心看出他的为难,道:你若是心意已决,我带你回去。
“我有一个不情之请。”林砧忽然开口,吓了伊献心一跳,她问:什么请求?
“请你在我回去之后,进入神道,寻找陶笠君的遗迹,那里还有一盏明灯。”刚才林砧粗略地对伊献心解释了明灯的作用,但是毕竟说的不多,这个请求可让伊献心吓坏了,她连连拒绝:我对明灯一无所知,怎么去寻找?
林砧求人办事,却没有客气的意思:“如果不是必要,我也绝不会让你去,你知道的太少,但是事到如今,我已经没有退路。”
伊献心并未直接回答,直觉告诉她,林砧还隐藏着一个更大的秘密,她问:你准备干什么?
林砧沉默良久,道:“我的残躯此次不能全退,外面的事情只好你帮我来做,我尽能尽之力,做能做之事。”
那是什么事情?伊献心眼睛逐渐瞪大,她在林砧平静到极致的脸上看到了风雨即将到来的疯狂。
“我要点灯。”这句话从林砧唇齿间流出来,像一个呼吸,毫无负担。
后土危险了
“女王看起来不知道你会变身啊。”江匪浅难得好奇,问了荒山一句。后者保持着人形,身上穿着女王为他找来的衣服,而既然好不容易有了衣服,荒山就暂时不会变回呼纥吉的样子——不然衣服怎么办,这是个很现实的问题。
“她有名字,叫冠九。”荒山不回答江匪浅的问题,反而纠正他。
江匪浅默念一遍,他的态度是很认真的,尽管女王叫什么和他一个铜板的关系也没有。他诚恳地道:“好奇怪的名字。”
“她不知道,我从未变回来过。”荒山眼睛不看江匪浅,他们正走在原野上,大地上的草快到了生命的尽头,却犹然青青,叫人看着心疼。
江匪浅有些话想和荒山说,但是迟疑着不敢,他想了很久,终于打定了主意:“大家都以为你死了,你是故意不见人的吗?”这话听上去没头没尾,但是两个人都明白。
“如果你说的是老神师的话,确实是,我对他避而不见。”荒山的话语中听不出情绪,江匪浅不敢揣测。
“你知道,老神师对你多有思念——你躲避是因为恨他吗?”江匪浅最后还是忍不住问。
荒山漠然的眼睛转向江匪浅:“你为什么问?因为你是他的半子。”
江匪浅捏一把汗:“不是,我就是想知道,我绝不会用自己的身世和你比。”
“你以为我稀罕你和他们呆在一起的时间吗?”荒山嗤之以鼻,江匪浅也觉得自己说的很蠢。
但是过了一会儿,荒山轻声道:“不是恨,我恨过他,但是这早就过了,之后就什么都没有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相见,或许就是因为……我们太陌生了。”
“你有亲人,只是不是老神师,对吗?”
荒山嘴角露出笑容:“是的,我的亲人在伏苦,我的石将军,他们向来守护着我,就像我现在守护着冠九。”他说的这一种轮回江匪浅明白,这就像是曾经是他的师父和君父守着后土,现在这件事情换由他来做。
身后的路越来越长,但是前面仍然是荒芜一片,江匪浅暂时放下了刚才的话题,将精神集中在如何去东方的那片陆地上。陆地的位置他很清楚,但是既然这片陆地在他眼中从来没有缺席过,他又怎么能发现它的与众不同之处呢?难不成这片大地会突然活过来,朝他跑来?
正在江匪浅一筹莫展之际,荒山淡淡地道:“我可以帮你。”
江匪浅让自己的反应尽量平静,本来在他心中,荒山是最不可能对他施以援手的,就连坏脾气的卓沉舟在“施以援手”这件事情的排位上都在荒山之前。
“地同母,可以与神女语,”他歪嘴一笑:“我是神女的孩子。”
江匪浅恍惚着想起来,事情确实如此,但是任何了解荒山过去的人都只会想到他是神师的儿子,而不会想到他同时也是神女的孩子——这件违背常理的事情在浩荡的历史中仅仅发生过一次,但即便如此,这一次的意外也足以引起轩然大波。
但是作为这波涛的中心人物,荒山倒是很平静,他看着愣神的江匪浅,嘲笑:“看来你是不需要——”
“需要,当然需要,”江匪浅抓住他的手,这才发现荒山的手没有温度,冰冷僵硬,像一块顽石,没有一丝生气,纵然江匪浅知道他是活的,但还是忍不住迅速松开了他的手。
荒山瞥了江匪浅一眼,眼神逐渐放空,身体卧倒在地上,埋在柔软的青草中,这一瞬间,他似乎重新变回了呼纥吉,以狼的形态倒在大地上。
远方传来悲哀的风声,世界一片安静,风声就是世界的一部分,不是声音。古老的时间,也曾有人在荒原上倾听大风悲号的声音,但那已经是太久之前的事情了。
风声依旧,人间春秋,奈何山河即将不复。江匪浅深深叹气。
倒在地上的荒山蜷缩着,将耳朵紧贴在大地上,像是要聆听大地的心跳,他就这样良久没有动作,久到江匪浅以为他睡着了,要叫醒他,这时候,荒山却突然站了起来,像是瘫软的泥沙重新复原成了一只泥罐。
“我们已经在上面了。”
听这话,江匪浅肃然,脚下的仿佛已经不再是大地,而是波澜壮阔,他不敢出声。听了很久,才轻声问:“怎么会?我们走了没多远。”
“或许是神道?神道已然错乱了。”荒山的回答让江匪浅不寒而栗: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说明神道之混乱已经到达极点了,继续这样的话,后土上的人很快就会胡乱穿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