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匪浅不喜欢这人将林砧叫作逃犯,换上冷峻的面孔,威逼道:“去,你们的王的时间你是耽误不起的。”
士兵嘟嘟囔囔,朝里面传信,在这条口信传过了两重士兵和三重信童之后,终于到达了周王耳朵里。不一会儿,江匪浅就被叫了进去。
周王和他走的时候相比,没有任何变化,如果非要说什么不同,就是这时候的周王看上去气色更好了。
“江匪浅。”
“是。”江匪浅平静地回答,他本不卑躬屈膝,这一次连佯装的客气也不必了。
周王对这个人的泰然自若很恼火,他早就习惯畏畏缩缩的人的样子了,认为任何在他面前放大手脚的人都是危险分子,至少是特立独行的奇怪分子。但是还没等他给江匪浅贴上这样的标签,这个潜在的危险分子就说出了一个惊天消息:“周王,后土的危险,你可知道?”
“后土没有危险,倒是你,匆匆逃走是为了什么?现在回来打的什么主意?”
江匪浅不明白周王为什么置最要紧的事情于不顾,但是他却发现,如果不回答他的问题,这个刚愎自用的骄傲人是不会轻易听话的,考虑到自己的时间还算充沛,江匪浅好脾气地回答:“我为后土的族人打探未来的秘密。”
龙见大堂中不仅他和周王两个,两边还有官员林立,他们像是人在中的树木,整齐地站立着,一声不吭,真不像是活的东西。但是当江匪浅说完之后,这些死东西一起发出了笑声,就好像提前商量了似的,他们的身体也摇晃起来,像是大风中的杉树。
周王在上面露出和杉树们如出一辙的微笑:“江匪浅,你看看,大家在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江匪浅看着上面这双冥顽不灵的眼睛,慢慢地道:“知道——你们傻得很。”
笑声停止了,这种始终如一的整齐在和平的时候是一种气象,但是在剑拔弩张的时候就是一种诡异的威胁。杉树们瞪大了眼睛看着江匪浅,像是看着什么死亡的东西,他们的眼中充满了被清洗过的痕迹。江匪浅暗暗叹气。
“你怎么能探知后土的未来呢?这样的话,你岂不是神仙?”周王一本正经地说,就像在给一个蒙昧的孩子讲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
而被视作蒙昧的江匪浅更是用一种看犬马的目光看着周王:“神仙?你所说的东西绝不是造化神,我知道,你们早就不相信这个了。我要告诉你的东西,和造化神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是他们之间也可以毫无联系。”
“怎么讲?”周王竟然听了江匪浅谜语似的说辞,这并不意味着他产生了兴趣,而意味着这位王正在酝酿着推翻江匪浅的话语。
江匪浅任由他打腹稿,自顾自地道:“这件事情是后土必然发生的,因此和造化神无关——就算他们存在于当下,也无法改变这件事情发生的事实;但是,如果说这世界是造化神创造的,世界上的一切都和造化神息息相关,那么这次的事情自然和造化神有关。”
“我王,恳请您让这个人闭嘴吧,他说的都是疯话!”“杉树林”中有人大喊,也不知道是他自己的看法还是周王的授意,但江匪浅觉得这其中没有区别,因为周王已经将自己的思维灌注这些人的脑袋了。
周王矜持地点头,笑着对江匪浅道:“你看,不是我要打断你,连我的臣子都听出来了,你在说疯话。”
江匪浅报以一笑:“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周王宁可承担毁灭的风险,也不愿意接受后土危险的事实呢?”
周王不慌不忙:“那么请告诉我,后土危险,我们必然毁灭吗?”
江匪浅隐约觉得不对,但是尚且没反应过来,他如实说:“周处于东方,不会毁灭,但是西方却不然。”
周王一摊手,笑道:“所以啊,我们为什么要担心呢?”
江匪浅被周王噎住了,他猛然醒悟,这不是一个将后土整个装在心里的人。周王盯着江匪浅的表情,慢悠悠地道:“你想和我商量什么?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你接下来是不是要说:把我们的地方腾出来,供西方人使用啊?我告诉你,绝无可能。”
江匪浅瞪大眼睛:“所以,你早承认我说的是真的?你只是不愿意接受这件事情带来的后果,这才装作不懂?”
周王翻翻白眼:“我可没说。”
无需多说,江匪浅已然明白:周王聪明,极其聪明,他知道什么时候相信,什么时候怀疑。对江匪浅,他是相信的,因为他知道江匪浅绝非寻常人。而且后土的劫难的确和造化神无关,就算江匪浅和他们的信仰不同,也无需在这件事情上用信仰骗人。
最重要的是,后土的风声吃紧,周王是知道的,他毕竟是成家的后人,对于这些表面之下的躁动,他虽不能明察秋毫,但多少可以略窥一二。而窥见事情之后的做法,就是想出解决的办法,当头要务,就是绝不能放弃现有的。
因此在江匪浅说出后土全面的劫难的时候,周王首先想到的就是周的利益。很久之前有一种说法叫作“共治”,在傩亚分家最开始还有一个更荒谬的说法叫“共荣”,这些都是镜中花,水中月,听起来好听,实际上不过是空口白话,只是被人们叫嚣着,其实没人这么做:分家既然是定局,谁还在乎别家的利益?不去害人已经是大发良心了。
江匪浅一时语塞,周王悠然看着他,问:“你在想,周王真是个没有大局观的人,对不对?但是请记住,我是周人,不是散人,我有归属,就必然有私心。再说,现在的天下,是什么神的地盘?当然是各家的神分裂割据,因此,你大可不必用造化神来对付我们,我们不吃这一套。最后,我要问你,”周王凑近了,轻声道:“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对后土重新的排布指手画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