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林砧拍拍手,将逐渐跑偏的话题引回正轨:“这些人中的一支就是我的祖上,我们就像是祷人,曾经向着傩亚王的王座发誓,要保卫傩亚风雨和顺,所以,就算我对这个地方有再大的不满,也不会轻易放弃。”
“但是傩亚早就不复存焉,你何苦纠结于此?”江匪浅还是不明白,他还不懂千金一诺的重量。
“傩亚不存,成姓不辍。”林砧缓缓地说话,像是把积攒的力气都用在这句话上面了:“我们的誓言,还作数。”
江匪浅沉默了,一来是惊讶于林砧的祖上和神师的前缘,二来则是敬畏诺言的力量,但他更加敬畏的是林砧守诺的执着,如果说祷人是被迫的话,那么林砧则完全是自愿的,那么多年的沉睡尚且没有消磨他践行诺言的决心。
江匪浅问:“你要为周做到什么地步?别忘了,你还有自己神师的担子。”
“神师,还有我,这两个身份不冲突,我不是云机山君,他很多年画地为牢,困守在自己的疑惑中。我不一样,我是个平凡长大的普通人,一些困扰着神人的事情,与我无关,我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林砧说这些的时候,神色严肃,几乎冷冽,他又变回了那个叫人第一眼看上去畏惧而敬重的二侯。
林砧走出藏书阁,最后会身看了一眼这充满清香的大屋子,笑道:“我看书不多,下一次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走吧,接下来和人打交道的事情多的很,你怕不怕?”
江匪浅愣了一下,才明白林砧的意思是,他们将把这消息通知到各族。江匪浅勾起嘴角,林砧的严肃总是很短暂,此时,这个人已经恢复了漫不经心,谈笑风生的样子,但正是因为严肃的时间段,所以珍贵,且叫人畏惧到印象深刻。
江匪浅:“说话的事情,你做的更好。”
“哈哈,别说什么更好了,”林砧皮笑肉不笑:“没人和你比——压根没打算交给你去做,下面的事情你就别费心了,或者直白一点:少掺和。”
伊泄心是跟着陆羽来到神道的,陆康回到了祷人中,他还有玉骨要照看,这些非人的东西见不得人,天知道周人,甚至是祷人见到他们会吓成什么鬼样子!
进入神道没费什么功夫,来古大谱泽的周人走的就是神道,现在他们通过同样的路径返回了。伊泄心一声不吭跟在陆羽身后,陆羽身量比他高大,将他的挡住了,周人也就没注意他。伊泄心心中焦虑:周人能够这样熟练地在神道中穿行,这说明舫掌握的神道的知识现在已经完全移植到了周中,最有可能的,就是周抓到了舫中那个善于推算的人。
他正想着,就听到远处一个人在破口大骂:“贼!你们才是贼!神道不是这么用的,不是这么用的!”
顺着声音看去,见脚下这个斜坡下面就是神道中的水道,一只小船上,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人正对身边的周人怒目而视。这个人面容憔悴,显然已经受了折磨,此时又被胁迫,苍白的脸上浮现出愤怒的红晕。
“是你!”伊泄心顾不得风度,指着这个人,大声道。这个人他见过,是舫的军师,那天炸山,就是这个人在指挥。
观先生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看是伊泄心,脸上发红了:他们炸山的时候伊泄心也在场。观先生嗫嚅:“怎么是你?你和他们成了一伙儿的了吗?”
伊泄心哭笑不得:“就因为我和他们站在一起吗?当然不是。”
观先生听这话,知道事情有了转机,赶紧哀求:“求你,让他们放我走吧!”
伊泄心听刚才观先生的话,发现这个人其实比其他的舫人好得多,至少他知道开山是要有节制的。但是对此,伊泄心又能做什么呢?他很是抱歉地道:“真对不起,这是周的地盘,我无能为力。”
观先生带着希望的眼色暗淡下来,他无力地扯扯嘴角:“我就知道……我还是走不了了。”
“他们留着你,就是为了神道吧?”陆羽忽然问。观先生刚才的注意力全在伊泄心身上,这时候忽然意识到还有这样一个人在,结巴道:“是……是。”
“你推算出了神道和神山的位置,不得不说是人才。”陆羽说话声音沉着,慢条斯理,带着和他红色的头发和很轻的年纪不相称的稳重。伊泄心暗暗称奇:这时候身为大人的陆羽和刚才湖中嬉闹的陆羽判若两人,连那一头红发也显得凝重而沉稳,像是永不熄灭的火焰。
“周监禁你,就是为了神道,等到事情结束,自然就会放了你。”
观先生失望了,他本来以为这是个身份高贵,能说的上话的男孩,但是现在看,这个人只是个冒傻气的年轻人,他愤愤地道:“这事情没有结束,他们会一直在神道中,直到将神山开采干净。而且就算他们开采完了,他们也不会放过我的,我有才,你知道,他们也知道,自古事情成功之后,有才的人都留不得。”
“如果按你说的,你是必死无疑。”陆羽仍然不紧不慢。
观先生快被他气死了,一口气堵在胸口,直翻白眼:“你真是个蠢人,这才想明白吗?”
“喂喂,这是祷人的大巫师,你小心一点。”伊泄心忍不住提醒这个不醒事的舫人。
“无妨。”陆羽的眼中看不出表情,他凑近观先生,轻声道:“事情更快会见分晓,你会自由的。”
直到陆羽离开了观先生,后者还愣愣地瞪着他,像是痴傻了,但陆羽不管他,顺着踏板上了另一艘小船,向着周长官所在的地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