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的错觉吗?林砧的颤抖逐渐减弱了,像是风中抖动的树叶终于因为大风的止息而停止了颤抖,尽管还是孱弱,还是消瘦,但是病态却不再了。
江匪浅不敢睁眼,生怕睁眼看到的是即将发生的灰飞烟灭。他不知道林砧的安静是因为身体在好转还是恰恰相反,他拼尽全力赌博,却不敢看自己赌博的结果。
不愿意看见,就蒙上眼睛,这真是天下最愚蠢的行为,但是江匪浅正在这么做,因为直接揭晓答案实在叫人畏惧。
林砧本来本川纳的气息折磨得有些恍惚了,开始还能在心中骂两句江匪浅,但是后来却失去了一切力气,只能气息奄奄地保持着最后的神智。身体的延展性消失了,仿佛整个人复归一“元”,成为一颗芥子,何其微小,何其简单。
荷花埋在淤泥中,藏在水面下,谁知道哪一阵风吹过,就全部盛开,仿佛是死寂荒凉的水塘一夜之间被什么神力点燃了生命的火种。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痛苦的折磨逐渐减弱,但是痛苦的残余还在弥留,让林砧精神恍惚,不知道真的是痛苦在削减,还是仅仅是他自己幻想着什么不切实际的结果,又或者,痛苦要结束了,终点要到来了?
当林砧意识到痛苦真的是在减弱的时候,他很是惊喜,身后,江匪浅的身体发出火热的气息,似乎是正在炼化金刚石的火炉,透露出灼人的温度来。
真热啊,林砧想,江匪浅必然在拼尽全力,那双抵在自己后背上的手上好像出汗了,湿漉漉的。
“放开吧,擦擦汗。”林砧随口说了一句,无意识地伸手,想把江匪浅的手从自己的肩上挪开。
双手交握,十指连心。
林砧忽然间瞪大了眼睛,江匪浅猛然张开了双眼,清澈的眼睛和深邃的眼睛撞了个正着,就像是冰泉撞上了江流,好大一朵浪花。
“林希声。”江匪浅声音很低。
林砧张张嘴,没发出声音,本来是他想把江匪浅的手挪开,但现在江匪浅的手紧紧攥住了他的手,火热的手掌心将他的手指骨捏在一起,还挺疼。但他理解江匪浅的心情,并不挣脱。
“林砧。”江匪浅放开林砧的手,紧紧抱住了林砧的,将脸埋在林砧的后背,不言不语,但是不一会儿,林砧感觉到后背上有些湿气,是江匪浅哭了。
但是林砧装作不知道,他不打算笑话江匪浅,说:你救了人,自己倒哭了,真是有本事。
不,他不打算说这个,事实上,在身后的江匪浅无声哭泣的同时,林砧用实实在在的手指摸摸自己的面颊,感受到一片冰冷的实在,眼中也有些发酸。
好一阵子,林砧才问:“你怎么做到的?”
江匪浅回答,声音闷闷的,是哭泣的后遗症:“川纳是什么,不是别人说了算的,只有川纳的主人说了算。我猜,川纳和光明神力,本来是一种东西。”
“嗯?”林砧没跟上江匪浅思维的跳跃,回头看江匪浅,意思是让他解释一下,但没想到江匪浅却说:“林砧,这个时候,我们非要讨论这些吗?”
林砧笑了:“不讨论这些还讨论什么?”
江匪浅属实拿他没办法:“你才得回的形体,快休息一下,适应适应,其他事情,之后再解释。”
这个建议很有道理,林砧这才想起来,自己上一次沉睡毕竟是沉睡在自己的身体中,这一次却直接换了身体,他一跃而起,大声道:“让我看看那你给我塑造的新的身体如何,比不比得上上一个。”
他实在是高估了自己,没等他站稳,天旋地转的晕眩就来了,晕眩中夹杂着十几年中重复不断的梦魇的场景,无穷的黑暗从不知名处向他涌来,像一个巨浪,要将林砧打翻在地。
“哎!”林砧伸手一抓,抓到江匪浅伸过来扶他的手臂,可算站住了。他很苦恼:“真是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
“你不老,但确实要注意了。”江匪浅不咸不淡地说,但林砧却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一丝玩味来,笑道:“我承认,两番折腾,身体不好,这一点,你身为我的塑造着,是不是应该考虑给我改善一下?”
“塑造既然已经完成,改造是不可能了,但是你可以在我这里养着,我好好照顾你。”江匪浅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格外认真,让林砧看着受不了,他心想:见鬼了,人长大就是这样的吗?说不上好不好,但真是和以前不同了,什么话也说出来。
左土在害怕
“来,起来慢慢走走,我带你看左土的风光。”江匪浅打趣,将林砧搀扶起来。
“风光无两啊。”林砧看着周围黑沉沉的一片,讽刺道,但他也很是心疼江匪浅:“这么久,就住在这黑地方?”
“本来觉得黑,后来就习惯了。”江匪浅的语调不咸不淡,他本来是个善于控制情绪的人,到现在,连林砧也看不出来江匪浅是在说真话还是在伪作。
“没事了,没事了,”林砧不娴熟地,像是安慰孩子似地安慰江匪浅:“你现在是光明之躯了,如果你想的话,可以让左土整个亮起来。”
“你又弄错了,”江匪浅笑了:“光明之身不是光明神,我没法让这地方变亮,顶多是让我自己亮起来。”
话说到此时,有些事情江匪浅不得不和林砧讲一讲了,他说:“林砧,你记得我说,这里和后土似乎是一样的吗?”
林砧脑子里还有点浆糊,想了半天,道:“记得。”
“你知道为什么吗?”
“好小子,你问我?”林砧笑了笑,但还是回答:“因为你的川纳救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