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砧没明白,却问了一句:“你是执吾剑的残片,那么我们在这片大陆的深处见到的又是什么?”
一语中的。
林砧见江匪浅忽然呆住了,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喂,傻了?说啊,那里面是什么?还是说你也发现这个问题了。”
江匪浅没说话,但是林砧已经明白了:“哈哈,你发现了,我问对了。你对自己的身世,到底了解多少啊”
“我了解我不了解。”江匪浅踟蹰了。
我知道自己在大雪纷飞中被师父和君父见了回去,知道自己被遗弃在螺沟道,知道自己是被左土抛回来的。
他是执吾剑的一部分,但不是残片,残片是后来进入他的身体的,又被他放在了左土的大地深处。
没有残片的时候,江匪浅已经存在,离开残片,江匪浅也还存在。他和执吾剑关系匪浅,但是和残片并没有直接联系。
仿佛是看到了江匪浅脑子里的漩涡,林砧问:“这一切是左土之王告诉你的?”
见江匪浅点头,林砧淡淡一笑:“你听了左土之王的话之后,可曾自己想想?”话中有话,下面一层的意思是说:你自己竟没有对左土之王的话加以判断吗?
这么些年谁曾质疑过江匪浅?以至于江匪浅认为自己已经是有一个判断上不会犯错的人了,但是现在被林砧一问,他顿时觉得自己有那么多没有考虑到的地方,仿佛自己还是一个毛头小子,迷迷糊糊将很多东西都错过了。
林砧怎么会读不懂江匪浅的心思,他说完这些话,专门关注着江匪浅的脸色,见这个方才还胸有成竹的人在自己的言语之下脸色阴晴不定,林砧就十分高兴,说:“需不需要我帮你分析分析?”
江匪浅想要说一个“需要”,但又因此而恼火,他早就希望摆脱林砧的帮助,反转过来帮助林砧了。这么久了,他认为自己成长了,变聪慧了,有能力了,但是事到如今,林砧刚刚回来,竟然就要帮助他“分析分析”,这让江匪浅怎么能答应?
“我知道,你不好意思开口求助。”林砧凑得很近,像是在数江匪浅的眼睫毛。
“不是。”江匪浅猛然抬头,将林砧吓了一跳。
“那你说啊。”
江匪浅好气又好笑:“林希声,非要帮我吗?”
林砧摸摸鼻子,忽然说:“你知道,我希望帮你的,当时一直没机会。”
江匪浅愣住了:“你帮我还少吗?是我一直想要回馈你。”
林砧面露愁容,坐在地上:“我真是亏欠你亏欠死了,我一点都不想让你卷入这些事情中,你做的那些事情——杀死左土之王,稳定左土,让两块土地安全分离,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但是你看看我到头来都干了什么?我变成一棵树,也就保护了工垂人一阵子,之后就再也没用了,你说我忙忙碌碌这些年,沉睡了那么久,难道就是为了偷生?弥历神师当时收我为徒的时候的期待可不止这么点。”
像是说话累了,林砧停下来发呆,江匪浅也不言语,就看着他。林砧放空了好一阵子,像是终于攒足了精神,道:“我该做的事情被你做了,如果没有你,事情绝对要糟糕很多,真感谢你,但是这些事情不该你做,这一切和你不该有关系,就算你是神师的弟子,但是这些不是老神师想让你做的。”林砧看上去十分懊恼,不住地搓脸。
江匪浅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一直以来,他知道自己的心是如何难受,情感是如何纠结,但他不知道,林砧心中竟然也埋藏着这么多不为人道的情绪。
这就是神奇之处,有些东西是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永远不会明白了,但只要再加上一个人,事情顿时就精彩了,前所未有的情绪就轻而易举地呈现出来。
良久,江匪浅挨着林砧坐下,轻声道:“我是自愿的,君父和师父没有安排我做什么,但他们也绝对不会阻止我做什么,我为后土,为你做的一切,都是自由的选择,我为此而高兴,如果有重新选择的机会,我恐怕只会在行事的手段上有所变更,但是关乎进退的选择我绝不会更改。”
“我和你说心里话不是为了你在这里言之凿凿地下保证。”林砧的脑袋埋在胳膊里,声音发闷,这声音在江匪浅听来是一种带着真情实感的表达,不掩饰任何的苦闷和委屈,他很是高兴,忽然也就明白了什么:“看来,左右土分离这件大事对我们都有很大的影响,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现在我们重逢,曾经无解的问题都会得到解决的。”
“嗯?”林砧动作不变,但是上挑的语气显示出他对江匪浅忽然转变的情绪的疑惑。林砧问:“你凭什么——我们凭什么?”
“向来看的开的都是你,为什么这次变成我了?”江匪浅克制住想要猛力拍拍林砧的想法,道:“我们谁都没有为当时的选择后悔,你对自己的做为不满意,但却没对自己的选择不满意。这让我相信,你以后做出的决定也不会是令人后悔的决定。”
江匪浅轻轻吐出一口气,这口气在寒漠般的左土像是一颗火种,带着罕见的温度。他说:“我相信你。”
再一次,两人对视,十三年了,对方的变化都看在眼中,觉得庆幸而欢喜。现在是劫后余庆,该做些新的事情了。
塑造新身体
见江匪浅的心结终于打开了一点,林砧终于可以放心大胆地说出自己所想了:“江匪浅,你不是执吾剑。”
“那我是什么?”
“你要自己想,我觉得你自己想出来的答案会让你记忆更深刻的。”林砧像是个老师似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