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左土人来汇报。他们说话的方式挺特殊,就像是神山中那个叫燃灯的小山神,非要贴在你的耳边才能听见,江匪浅花了很长时间才习惯。在习惯之前,左土人每一次与他讲话,江匪浅就觉得对方正在蓄谋杀死他。
这个左土人说:“那边的人带来了半死生人,我们把这些人带回来了。”
江匪浅面无表情:“谁让你们擅自行动的?”
这人的身体似乎缩了起来,不知道是畏惧还是愤怒,他说:“你会对他们感兴趣的,现在所有的半死生人都在这里了,那边应该没有剩余了。”
“我们要半死生人干什么?”江匪浅的口气中仍然听不出一丝一毫的东西,他自从成为这里的领袖,就像是任何一个合格的领袖一样,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
“半死生人只有在这里才能和正常人一样,在那边,他们只会受到排挤,别说你不知道那边的人是怎么害怕它们的。”
江匪浅笑了笑,模仿着这个人的口气道:“别告诉我你们开始善心泛滥了,我以为你们从没有这种品格呢。”
这个人沉默了片刻:“你对我们的成见没消失,你还是因为我们是蛮荒的野人。”
“不好意思,你是哪一位,我还是分不清你们。”江匪浅眯起了眼睛。任何一个左土人都可以向他汇报,但是不是任何一个人都能这样批评他。
“我是接你回来的那一个。”对方回答,并叹气:“你连我们谁是谁都分不清,你根本不准备深入了解我们,怪不得对我们的印象没有丝毫改善。”
“是你,”江匪浅想起来了,面上的冰冷消减了不少,他说:“如果这里有一个存在让我稍微放宽心得话,那就是你,如果你生在后土,人们会称呼你为智者。”
“我还以为自己会是神师呢。”智者笑道。
“不,神师是后土的特产,和智慧无关,但是智者掌握着自己的智慧,不需要对造化卑躬屈膝,甚至可以嗤之以鼻,你就是那样的人。”
“你能说出这样的话,你也是智者喽?”智者冲着江匪浅摇摆,像一条水草,江匪浅忍不住笑了。周围的左土人奇怪地看江匪浅,他们很少见到领袖笑。
“你最好换个地方,不然你的形象就要毁掉了。”智者提醒他。江匪浅收住了脸上的表情,镇定地往一个方向走,他说:“带我去看看半死生人。”
“这些时候,你将西方的半死生人带回来,却始终没找到东方的这群人,你说他们被安置在朋友那里,还算安全,现在他们回来了,你应当放心了。”
“西方人的都是工垂人,林砧保护着他们,却终究没抵挡过左土之王的力量,工垂人全部玉化,变成半死生人,我将他们带回来,是要补偿当初的遗憾。”
“当初的遗憾,是没有守好后土的遗憾嘛?”智者问。
江匪浅不回答,紧闭着嘴唇,像是要和这个问题对抗到底。
“我知道这是一个艰涩的问题,你是左土的领袖,没法表达对这件事情的看法,但是我觉得自己能够揣度你的想法。”
“在左土,没人敢和我说这样的话。”江匪浅的声音逐渐冰冷,像是曾经西方山上的积雪。
“是的,我是第一个,就像当时你回来的时候,我也是第一个。”
江匪浅一个恍惚,似乎看到了当时的情景:他从左土的深处归来,执吾剑不在了,被填埋到左土的核心中去了,他的身上全是灰色的土石,其中夹杂着鲜血。川纳之力在左土的深处被彻底激发,他像是一个被授予王冠的领袖,尝到了左土力量的腥甜。
一步两步,前面的世界晃晃悠悠,满天满地的黑色让他恍惚,差点摔倒——有什么扶住了他,力量很巧妙,像是漫不经心,掩盖了江匪浅的失态。是一个左土人,黑色的,分辨不出特征。这人甚至是没形状的,就像是任何一个左土人。
江匪浅那次没摔倒,浑身酸疼地站住了——他的身份和地位在左土站住了。
快要到了,前面的黑色有了起伏,如果类比,这就是和后土的山一样的东西。但是江匪浅停住了,他问智者:“你为什么一再帮助我。”
“因为我想让你走,这样我就有机会成为领袖了。”智者笑了:“你相信吗?”
“不信。”江匪浅干脆地回答。
智者摇摇晃晃:“有时候,让你相信左土人会做好事真难,你是确定我们都是恶贯满盈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江匪浅生硬地说。
“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智者并不介意:“这就好比你让左土和右土的人结婚,这是并不可能的,我们根本就不一样。有些时候,你的情感不能左右你的看法,但这并不是你的错。”
江匪浅快被智者绕晕了,他很难得地露出无奈的表情:“现在不是评定你们的本性的时候,我只想知道你的目的何在。”
智者收起玩笑的口吻,认真地道:“我想让你回去,我真的不认为你喜欢这里。”
眼睛多明亮
“就因为我的喜好,你就要帮我?”江匪浅忍不住笑了:“你的胸怀真是比东海还要广阔。”
“我没开玩笑,你每隔一段时间——你们管这个叫‘一年’是吧——每隔一年你就要回去一次,他们不知道你干什么,但是我知道,你回去看一个人,你想陪着那个人,尽管我不知道他是是谁,但我能感觉到他对你来说很重要,我不相信你会舍弃和他在一起的机会来永远为左土做事情。”
“尽管不相信吧,我已经这么做了。”江匪浅的面色阴暗下去,但是在黑暗中并不明显。他说:“我从选择救你们的时候,就已经选择了和后土分离,我回去,不过是我心中有亏欠,要用这种没意思的方式弥补,我知道自己不能为后土做什么,但是我不甘心连表示都不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