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人,却一点声音也无,这个瞬间仿佛世界全部死去了,只有林砧的活的。
舫王就在楼船上,他凝视着林砧,对方朝他微笑,方向一点不错。舫王叹息:“我小看你了,本以为你的伤是真的,但还是……”
林砧听不见,于是继续微笑,他可以感知舫王的动作,但却不知道舫王说的是什么。见林砧没反应,舫王喃喃:“你真的听不见?这是怎么回事?”
林砧忽然开口:“舫王,我知道你很好奇,说实话,我受伤是真的,现在我还难受的很,但大事面前,我忍的住,就算是半死不活,我也可以在片刻之间春风满面。”他大步走到离舫王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舫王身后的卫士们纷纷拔刀,被舫王用手制止,他要看看,林砧到底想干什么。
林砧个子高挑,是旱地人的身材,比长在水边的舫王高出一头,站在舫王面前,让后者很有压迫感,于是舫王悄悄向后退了一步。
林砧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回来,我来取回明灯。早些时候我也不想将明灯给你,情非得已罢了,但是那时候我实在太虚弱了,只好由您代为保管我的宝贝。”
舫王皮笑肉不笑:“你啊,现在想要回明灯,完了,既然给我了,我就替你保管到头好了。”
林砧脸上没有一丝的惊慌,也没有不悦,神态淡淡,仿佛山间的泉水,该流出来,就流出来,没有一丝的勉强,舫王说什么,他轻而易举猜得到:“现在我要点灯,无需灯在手。”
舫王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对。
林砧一字一顿:“我要点灯,明灯点燃,保后土平安,你们只需,看护好这些明灯。”
舫王尚且不明白林砧将怎样做到这一点,做出这个举动之后他本人会如何,但只是听着林砧的语言,他心中就莫名起了苍凉,但同时还有希望,口中向来溜滑的舫王语塞了:“你,你……”
林砧朝他得方向微笑,用他们听不见的声音低语:“这么早,我就折进去了,哈哈!江铭,若没有你,我不敢这么轻易赴死。我不想让你为后土受苦难,但现在剩下的事情只好由你来做了。”
林砧不知道怎样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将明灯点燃,但他并不着急,而是心安理得地坐在地上,楼船甲板是用上好的木头制成的,能在大风中稳固,唯一的缺点就是冰冷彻骨,坐在上面不啻坐在寒冰上,但林砧丝毫不以为苦,他的感官,甚至于皮肤的感官都丧失了,整个世界只有他想要感觉的,而那就是明灯。
林砧的灵明拧成一股绳,像是龙的触须,朝着明灯一寸寸伸展过去,明灯似有一种吸引力,引着灵明向那里去,但是空气中又似乎有种斥力,将林砧排斥开。
于是寸寸移动都变成了艰难的匍匐前进,盘坐在地上的林砧虽然身体不动,但是片刻之后额头已经汗如雨下,他的脸色也因此而红润,但并不健康,反而是病态的,像是发了高烧。
匍匐,匍匐,直到灵明紧贴在狭窄的缝隙中。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林砧的呼吸逐渐急促,他感受得到明灯炽热的身躯,这身躯像是在呼唤着。
更热了,更热了,像是被投入了汤锅之中,泡进了沸水里,在火上舞蹈,在滚油中翻腾,世界上最最难受的时刻不过如此了!但林砧一动不动,他的灵明爬进了炼狱,身体失去了感觉,人迷失了空间和时间。痛苦无限延伸,世界没有边界。
是什么钩住了那柔软的灯芯?是同样柔软的火舌?是林砧的手指?还是意念,不切实际的幻想?这一切是梦境,还是真实?林砧无法分辨,但他知道,卓沉舟的灯,被点燃了。
那一瞬间。
吴奈何的明灯,卓沉舟的明灯共同闪烁,林砧睁开眼睛,他看到了世界的模样——自己正处于明灯的中心,像是莲花蕊中坐着的童子,在他的身边环绕着明灯耀眼的火焰,更远一些的地方,是其他的明灯,他不仅看到了吴奈何的,更有绝云山的,长明崖的,更有——在某个幽暗的,深沉的角落,一盏他从未见过的八角花灯,这盏灯极尽妖娆,几乎透露着诡异的气质,让他莫名想到了浮华的程赏。
这是程赏的灯——但却不是程赏的遗迹!
转转眼睛,林砧看到了自己——端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同时刻,地上的林砧也睁眼了,他们对视,林砧一阵眩晕,他同时从两个角度看到了世界。
但也就在同时,两个林砧同时叹息,明灯火光暴涨。楼船上的林砧倒下了。
“我王,他死了。”行动最快的军医这么汇报。
“火化尸体。”舫王吩咐。
有神女相助
这景象,还有谁看见了?江匪浅望着远方的火焰,瞠目结舌。
他以为后土崩溃在即,即便是左土之王远在从极大深渊中,他也做好了随时迎战的准备,但是当火光亮起的那一瞬间,江匪浅就知道所有的担忧都是徒劳了。
那是明灯的光,恍恍惚惚,但是真实无比,极端明亮,刺人眼睛,但是只有他一个人看得到。谁点燃了明灯?
海蜃看不到这些,但他从江匪浅的神态中知道有事情发生了,于是大声询问。江匪浅并不理会,失魂落魄地朝前走,摇摇晃晃,每一步都像是即将倒地。
终于,江匪浅停住了,他深深吸气,像是要把后半生所需要的空气一口吸掉,他说:“海蜃,我求你,等一等,十几天。”
“十几天?”海蜃夸张地笑了:“别开玩笑,你求我也没用。”
江匪浅的眼睛渐渐冷了,就像被扔在炉子外面的炭:“求你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