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啊,就算是敌对的立场,突然掏出枪来进行瞄准,也还是太伤人了吧?这里可是我们最爱的酒吧啊。织田作,你知道么?你有那——么好,只是想起你,我就会觉得幸福。幸福可太伤人啦,而我真的很害怕受伤。不过,既然是你的话,我就算会被在这里开枪打死,就算一颗心要碎成无数片,也必须勇敢起来面对,决不能逃跑。因为我答应你了,要勇敢。虽然我不记得什么时候答应的。紫藤的花语是:为情而生,为爱而亡。虽然我不记得这是谁告诉我的。我爱你。虽然我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爱上你。但忘记了也没关系,因为爱你是我的本能。太宰治摊开手,一片紫藤花的花瓣毫无逻辑出现在掌心。那样渺小,轻易就能忽视掉。太宰治冲向织田作,紧紧地拥抱,颤抖着亲吻,泪水模糊了整个视线。“砰——!”去往身边红发男人发现自己指尖燃起了一支香烟,袅袅烟雾轻飘飘的,一圈圈盘旋上升,浮动着模糊了视线。他记起自己已经戒烟很久很久了,究竟是为什么突然又开始吸烟的呢?他转动干涩的双眼,打量周围,发现自己正身处于西餐馆二楼孩子们的起居室。这里原本是一间旧会议室,后来经过改建,慢慢多出了扶手涂满蜡笔的睡床、脏脏的地板、浮现出污迹的壁纸。就仿佛孩子们都还活着一样。对了,他想起来了,孩子们已经死去了,西餐馆做咖喱很美味的大叔也是。因为纪德想要逼他打破不杀的誓言。就是因为这么一个可笑的理由,大家都死掉了。红发男人终于没有心理障碍地把香烟叼进嘴里,将令人上瘾的气体深深吸入肺部。如果不是确定了孩子们的死亡,他绝对没法再次吸烟,因为会危害到孩子们的身体健康,他一直很介意这件事。不过只吸入一口,就已经没办法再吸第二口了,悲伤攥紧了他的心脏,让他觉得连呼吸都十分困难,任何安慰剂都帮不了他。“我去给你们报仇了。”他这样轻声说,望着空中某个虚无的点,任由香烟在指尖彻底燃尽,烟灰颤颤巍巍雪花一般飘落。当黯淡火光彻底熄灭的时候,似乎真的就是一种告别。他过去并不是太理解人人追求的仪式感。为什么祭奠亡者就需要点香呢?现在他明白了。果然事情还是需要亲身经历,才能有所体悟。写作如此,人生如此。他检查了自己全身的装备,发现已经十分完善。双枪都经过了养护,口袋里塞满弹匣,大衣内侧挂着好几颗手榴弹,防弹背心有些薄,但应当足够支撑一段时间。他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那么,也是时候出发了。“织田作!”刚走出西餐馆,红发男人便被熟识的声音叫住。他有些木讷地转过头去,看到太宰向他跑来,俊秀的脸上露出了孩子一样害怕又慌乱的表情。这表情深深刺痛了他。有一瞬间,他强烈地动摇了。我啊,到底是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要去寻死、为什么不在此时此刻拉住太宰的手呢?太宰明明露出了向他求救的目光啊。织田作之助过去从不涉足太宰的孤独。这一方面是源于身份上的距离,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太宰自身的意愿。太宰不想被靠近,而织田作之助恪守着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就和坂口安吾一样,正是因此他们才赢得了陪伴在太宰身旁的资格,成为太宰允许和承认的友人。他一直觉得,这就是他与太宰的相处方式,不需要反思,也不必去刻意改变什么。太宰不想被任何人过分靠近,他尊重太宰的想法。但为什么,此刻他心底会出现另一个声音,大喊着让他拥抱太宰,让他强硬一些也没关系,总之就是要进入太宰孤独的内心?这样的动摇很快就被红发男人强行压抑下去。因为太晚了。孩子们不会再回来,他手中已经接到了纪德郑重发给他的请柬。那是一张标绘了“幽灵的墓地”的地图,是一座掩映在林间的洋房。纪德与死亡都正在那里等着他。“太宰,已经全部结束了。”他望着太宰,说出了拒绝的话。死亡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我再明白不过。信奉宗教的人,相信死亡只是漫长旅途中的一站。但你我这样的人都很清楚,死亡就是结束、就是没有余地、就是不可挽回。我最后所能做的事情,也只是给孩子们复仇,然后葬送自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