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姑姑,他可以绝后,一生里孤苦伶仃,姑姑死后,谁也不曾入他的眼,林祺更像他,不像姑姑,所以林柏荣一直都是偏心的。他却觉得这种偏心终究抵不过骨肉亲情。所以他走了冒险的一步,也是最万无一失的一步,他害死了太子林祺。“你现在怎么说,都可以,可我若真的如你所说,谁又知道你会不会那么做呢?”林星则冷笑一声。“是。”“谁又知道我会怎么做呢……”林柏荣重复了一遍那句话,轻轻闭上了眼,“可是则儿啊,你太让我失望了。”那句话最后似乎化为一声叹息,伴随着突然涌进来的风声消散不见了,大殿之中一片安静,大臣们都脸色晦暗地看着皇上,等着皇上。可是林柏荣却并没有再睁开眼。韩行舟摸了摸他的脉,最后无奈地摇了摇头。林星则的双眼突然就瞪圆了,脑中反复响着他最后留下来的那句话,眼中立时迷蒙一片。沈绾慌张地蹲下身,神色震惊地看着韩行舟:“怎么回事,你不是说还有半月的时间吗?”之前作出那副奄奄一息的模样,不过是为了让婚期提前,让林星则相信而已,现在她冲杀进来,却只看到了林世叔的尸体,她甚至连最后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人生无趣,撒手而已。”韩行舟低着头,心中不知在想着什么。实际上那时他呕出一口鲜血,就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只不过还在等着和林星则说这最后一句话。听到林星则亲口承认他杀了林祺,才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棵稻草吧,说着已经放下,其实从未放下。韩行舟虽未明说这些话,可沈绾却在霎时间明白了,她骤然转过头,看着一脸怔然的林星则:“现在,你可还满意了?”“你杀了他两次。”沈绾冷冷道。“林星则,你从来不懂,别人在你身上寄予的厚望,你总是这样看着别人死。”林星则缓缓抬起头,眼神无光地看着她:“现在,你也能看着我死了。”鲜血从他嘴中涌出,可他却毫无所觉:“别人的厚望,关我何事?只是我败了,你尽可以来指责我……但是,我也并不是输得那么彻底……”他艰难地吐出最后一个字,眼神向上一瞟,身子却倒了下去,死之前,眼神诡异地看着上方,嘴角挂着隐隐的笑。沈绾僵着脖子,顺着他的视线回头去看,只看到一片空,耳边却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喊声。“殿下!”风过之后聿皇驾崩了。一手建成大聿,把整个北方百姓护在羽翼之下,杀出一条人间血路的林柏荣,于南北对峙之时屹立不倒,却终没能活过那个夏天,他轰然倒下,开始无尽的长眠。世人也无法知道,他临死之前,是不是了无遗憾。将军戎马半生,山河破碎仍砥砺向前,手执长矛,鲜血染红战旗,其实一生过不去的坎,是他的妻子阿鱼。他孤身一人踏往北方战场,从此后再也未能回去,当年一别,竟不知此生再也不见。多年后的一日,他死在自己最疼爱的侄儿逼宫造反的那一天。因为对阿鱼的思怀,让他对林星则极尽宠爱和疼溺。人生无常,无处寻觅因果,要是细细品味这各种缘由,林柏荣的一生,未免也太过可怜。事情以林星则逼宫篡位为开端,以林星则身死,凤阳宫血流成河为结束,沈绾带着剩下的兵,将金翎卫来了一次彻底的大清洗,以雷霆手段,迅速结束了这场无畏的争端。只是有人永远都回不来了。大聿敲响了帝崩的丧钟,群臣还在纠结群龙无首,质疑沈绾的身份当不当得大聿皇帝之时,林柏荣死后第六日,北方边境突然陷入烽火狼烟之中,沉寂许久的戎人,突然举兵来袭,连下数城,所过之处只留下满目疮痍,而消息传到燕京之时,戎人大军距离燕京不过两城之隔。这显然不止早有准备那么简单。戎人势若破竹的架势,仿佛是掌握了大聿边城所有布防图纸一样。即便他们再怎样骁勇善战攻无不克,也觉到不了此种程度,大聿二十年来建立起的防线不堪一击,死在戎人马蹄之下的将士和百姓如同蝼蚁一般。噩耗一个接着一个。这就是林星则留下的后患,他在死前最后一刻说出的那句话,在戎人进攻的消息传入燕京的那一刻,人们才终于明白。林星则做了一件连年博敖都没告诉的事。他是大聿的大将军,一生里大半时间都活在马背上,各个重镇的边防布置他了熟于胸,最后决定破釜沉舟的他,将边境防线的所有情况尽数总结下来,交到了心腹的手上,若是京中传来他失败的消息,他便让那人将情报尽数告知于戎人,到时戎人举兵南下,这一块铁饼落到谁手里都会被灼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