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了新帝又如何?朝政还不是握在裴阉狗手中?新帝母子在那阉贼面前恐要也是跪地磕头的奴才样儿。”“嘘,慎言啊!当街议论裴徊光,你要命还不?”一阵安静后,有人犹疑开口:“可我怎么听说如今四地送进宫的折子已不经司礼监,直接呈上去的?”众人摇头,皆不信。龙舆停下来,齐煜转过头望向坐在身边的沈茴。沈茴没急着下去,等了一会儿,直到后面的裴徊光先下车,缓步走到她身边,她才将手递过去,搭在裴徊光的小臂上,起身走下龙舆。经过一段平坦的玉砖路,高高的玉阶出现在眼前。沈茴温柔对齐煜笑着点点头,齐煜也笑着用力点点头。她已经将今日的流程背了好些遍,决不能让母后失望。她挺直小小的腰杆,往前走去,在沈茴身前,先一步迈上玉阶。沈茴待齐煜往上走了层玉阶,才拖着曳地的凤袍跟着提步而上。玉阶很高,在艳阳的映照下,泛着暖白的光晕。沈茴沉甸甸的凤冠珠帘轻晃,一身黑红相间的繁复凤袍逶迤拖曳,袍尾上精致的金丝翔凤绣纹展于玉阶之上,凤威尽展。沈茴目视前方,唇角挂着端庄的笑容。前路遥遥又不知凶险几何,可因为是自己选择的路,就会将这条路走得坦然又无畏。这一刻,沈茴心中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更加坚定,而又有力量。沈茴一步步终于迈上玉阶最上面一层,她忍着腿上微酸,朝着玉阶下的万人转过身来。她忽然见到高高的玉阶之下一阵克制的骚乱。沈茴微怔,又后知后觉地侧首回望。因她转身,逶迤拖地的凤袍裙摆褶而乱。裴徊光伏身在她脚边,慢条斯理地为她托起裙摆,渐抱怀中,再转于她身后,为她伏身理裙,让她裙摆上漆金的凤凰再次威严展羽。玄色滚边裙摆间,他整理的指,认真又温柔。登基将沈茴凤袍裙摆上的最后一丝褶皱捋平,裴徊光站起身来,神色如常,似不知晓身后宫人的惊愕。沈茴唇畔挂着端庄的浅笑,收回目光目视前方。宫人将长长的供香递给齐煜,齐煜像模像样地将其插入天地鼎,带万人共祭天地。万人齐声的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响彻整片天地,久久不歇。齐煜紧张地望着下方俯首跪地的人群,心中的紧张莫名淡了些,反而多了几分莫名的勇气。她偏过脸,望向身边的母后。母后告诉她,身为帝王肩上的责任很重。彼时,她懵懵懂懂地点头,今日站在玉阶高台之上,望着下方跪拜的万人,竟隐约有了莫名的感悟。齐煜大声背诵提前准备的祭表,稚嫩却又坚定的童音清晰地落入每一个耳中。她已提前背了好些来,来时的路上亦偷偷默背了三回。三百余字的祭表,流利地被她铿锵诵出,无一丝错处。裴徊光垂眼,多看了一眼齐煜小小的身子。祭表上,齐煜原本不懂的词语,此时此刻她竟明白了其中深意。艳阳高照,云也稀薄,天际湛蓝。齐煜诵着祭表,心中立誓自己一定要快些长大,如这祭表中的词句般,做一个合格的帝王。玉阶之下的苏翰采欣慰地点头,对这个曾被他拒之门外多次的学生越来越满意。当初是那般心灰意冷,如今又有了希望。这世间良臣,但凡看到一丝希望,都愿披荆斩棘万死不辞。祭拜完天地,车队再原路返回宫中。车队刚至宫门,宫人疾跑而来,高声禀告归降的吴往已率兵至京。百姓张望着,无不好奇最大的两支反军中的一支为何会突然归降,年纪轻轻的小太后又是如何成功招安?沈茴令龙舆停在广阔的宫门前,静候归降的吴往。不多时,马蹄声声如雷。颇得人心的民间将帅吴往,带着自己的兵马朝宫门而来。马至宫门前,吴往翻身下马,带着身后兵马跪地行礼。“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太后千岁。”吴往抬起头,坦荡迎接京都百姓探究的目光。乡野间的吴往是何面容?京都百姓不知。可曾经的朝堂将帅沈霆,京都百姓无人不识。此时所有人方明白,前几年名声大噪的起义军吴往,竟是当年守城身死的沈霆。即使是这样的场合,围观百姓亦忍不住开始急切地议论着。他们忍不住开始琢磨,新帝有沈家支持,不知道能不能司礼监抗衡?众人忍不住再次望向那辆玄色漆金的车鸾,然而并不见裴徊光的身影。裴徊光已回府,去看他养的那株荔枝。·沈霆接过宫婢递来的茶,一口饮尽,喉间干涩才稍润。他快马加鞭一路风尘,可脸上的喜色怎么都散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