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得飞快,越来越颠簸。沈茴用手扶在车壁,勉强抵抗着剧烈颠簸带来的不适。一个多时辰之后,沈茴听见了涛涛水声,也听到了追兵越来越近的马蹄声。沈茴忍着不适,掀开垂帘,探首回望。黑压压的一大片追兵,沈茴一眼看见那一身绯衣。他来了。“主上,他们追得越来越近了!早晚会被追上的!主上不若舍了马车,换乘马匹?”箫起看向沈茴,忽然问:“知道为什么我带着你坐马车吗?”沈茴疑惑地望向箫起,箫起笑了笑,紧接着又瞬间阴着脸:“顾虑你的身体,你却下毒要毒死我。阿茴,你这个不知恩图报的东西。”沈茴愣了一下,反驳:“你只不过是担心我在利用完之前就死了。”箫起没理沈茴的话,他提高音量吩咐:“停车!”马车在晃荡的木桥上停下来。箫起几十个骑在马背上的属下也都停了下来,个个握紧手中的剑,紧张起来。箫起抓着沈茴下了马车,很快登上一匹马。沈茴蹙着眉,担忧着自己的身体能不能适应飞奔的马。可是片刻后,沈茴惊讶地发现箫起带着她坐上马之后,并没有离开逃走,反而是调转马头,等着追兵追过来。沈茴不解。她压下心里的疑惑,立刻观察起周围的环境。风有些大,将木桥吹得摇摇晃晃。桥下是深深卷流的沧澜水,两端高山耸立,只这一条长长的木桥相连。依沈茴所想,箫起现在应该带着手下立刻走过这条长长的木桥,然后将木桥砍断,断了追兵的路。可是箫起没有这样做,反而在等裴徊光追过来。沈茴迎着风眯起眼睛望向远处的那抹红色身影,隐约明白了箫起的用意——砍断了这条木桥,可以阻挡东厂的人追过来,却未必能阻拦裴徊光。沈茴不由又疑惑箫起想怎么做?用她要挟裴徊光放他走吗?可是箫起应当知晓不可以让裴徊光离得太近。裴徊光的身影越来越近了,近到沈茴终于可以看清他的五官。虽未得救,见了他,她的唇角便不由勾了笑。箫起忽然问:“阿茴,你会水吗?”沈茴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撒了谎:“会。”她听见箫起低笑了一声,说:“阿茴,对不起了。”然后,箫起将沈茴从马背上推下去——推下摇摇晃晃的长木桥。坠落的时候,沈茴终于想明白了。当箫起一时糊涂听了沈茴的话去松川庄,暴露了行踪,如今他早已不得不为了性命,暂且放弃沈茴这枚棋子。走过沧澜谷砍断木桥若不能阻拦裴徊光追过去,那怎么才能阻止裴徊光追过去?用什么绊住他?用她。砰——沈茴很快就来不及细想,她整个人撞进冰凉的沧澜水。所有的感官都被冰凉的水流包裹、淹没。不会水的人,连眼睛都不敢睁开。整个人都陷在巨大的黑暗里,只感觉到自己被巨大的力量推卷着。耳朵里有什么东西在嗡嗡地响,凉水灌进口鼻与胸腔。她手脚下意识地扑动着,却越来越没有力气。沈茴忽然好后悔,刚刚应该喊他一声的。徊光……而不是像现在,她连张嘴都不能。整个身体都要胀开,沈茴在窒息的感觉中,听着自己一声快过一声的心跳。直到下一刻,她僵硬的身子被拽进一个怀抱里。熟悉的感觉让她没有力气的手再次抬起来,摸索着他的腰侧,紧紧攥着他的衣襟。裴徊光带着沈茴跃出水面。他殷红着眼大口喘息着,望向箫起逃离的方向。他又很快收回目光,垂眼望向怀里的沈茴。“徊光……”她的声音很浅很浅。沈茴支撑着半睁了眼望了裴徊光一眼,冻僵的脸连笑容都挤不出来,很快,她重新闭上了眼睛,偎在裴徊光怀里。她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还觉得天地间都成了冰窟,好冷。裴徊光低下头,轻轻吻了吻沈茴湿漉漉的脸,他压下所有的疯戾,努力用温柔的语气哄着:“在。徊光在。”沈茴努力用脸颊蹭了蹭裴徊光的胸膛,然后便失去了知觉。她昏了过去,裴徊光才敢将胸腔里所有的疯戾释放出来,整个身体周围弥漫着巨大的森森死气。狂挣的心脏与不能喜怒的邪功叫嚣着,腥甜在口腔蔓延。裴徊光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制下去。眼下,没有什么比沈茴的安危更重要。·沈茴身上湿漉漉的衣服已经换掉了,裴徊光又喂她吃了药。她始终皱着眉,半昏半醒般,唇齿间吐着痛苦的唔哼声,时不时喊着冷。裴徊光拿了一床又一床的被子裹着她,又在屋里生了一盆又一盆的炭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