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茴想了一下,喊住灿珠:“若你方便,去煮一盏花茶来。”她曾对裴徊光说过灿珠煮花茶的手艺很不错,只是一直没什么机会让裴徊光尝尝。“方便的!我这就去!”灿珠笑着说完,扶着后腰往外走。经过裴徊光身边的时候,裴徊光瞥了一眼她的肚子。“还要多久出生?”裴徊光随口问。灿珠有些意外他会询问,赶忙说:“回掌印的话,还有不到两个月了。”裴徊光没再说什么,已经在沈茴身边坐了下来。灿珠出去之后,立刻忙着煮花茶。跟着裴徊光过来的顺岁笑嘻嘻地说:“灿珠姐姐,你刚刚对掌印的称呼错了。”灿珠诧异地望过去:“怎么错了?”“你可是王来过了明面的媳妇儿,就等着孝期一过成婚。那你应该跟王来一起称呼掌印干爹啊!”灿珠吓了一跳,捧着花茶的手抖了抖,手心里的花瓣落下去几片。她连忙摇头,急说不敢。顺岁笑嘻嘻地帮着烧水,也不再打趣。楼上,沈茴和裴徊光面对面坐在窗前,悠闲地一边吃着盒子里各种口味的糖,一边等着灿珠的花茶。沈茴望着远处的玉檀,说:“这里的玉檀长得真好。”裴徊光顺着沈茴的目光瞥了一眼,颔首赞同,道:“那是自然。毕竟每棵玉檀下都埋着一颗卫氏的人头。”沈茴吓了一跳,怔怔望着裴徊光,而他只是慢悠悠地吃着糖。沈茴慢慢抿起唇来,隐约猜到他说的恐怕不是吓唬她的假话。谁会用族人的性命拿来玩笑?沈茴偏过头,望向窗外大片绿色的玉檀。以前在京中时,整个皇宫只有通往沧青阁的地方种着玉檀。沧青阁里也燃着玉檀香,这让裴徊光身上总是带着淡淡的玉檀味道。可是自来了关凌,裴徊光的府邸再也没有用过玉檀香。他的府邸周围栽种的,也不再是玉檀,而是海棠。整个玱卿行宫种满玉檀,玉檀的淡香无处不在,偏他身上再也没有。沈茴望着远处微风里晃拂的大片玉檀,轻声问:“你既恨齐氏,为什么不干脆杀了皇帝,早些终结旧恨呢。”这世间,很多人困在仇恨里。他们的痛苦在于有仇不得报,可裴徊光不一样,是他选择留下仇人的性命。“杀了?”裴徊光嗤笑,漆眸深处藏着嘲讽:“世间人都是要死的。早死晚死的区别。既然所有人都逃不过死去的结局,早死算什么报复。”没意思。名单上的三千余走卒,虐杀便罢了。对待齐氏,取其性命哪里够。这不是他满意的报复方式。好半晌,沈茴才再低声开口:“前几日北阳关的将士粮草断绝,败于外族凉蛮,掌印可知为什么会断了粮草?”裴徊光慢悠悠地抬起眼睛望着沈茴,但笑不语。沈茴便懂了。——果然是他。“你非要这大齐遭番邦外族欺凌?”“是。”裴徊光的回答没有一丝犹豫。“咱家知道娘娘想让皇帝死,辅佐齐煜登基。可是娘娘真的希望齐煜变成第二个昏君?不管齐家谁坐在龙椅上,他都必是昏君被千古谩骂。”裴徊光顿了顿,“只要咱家还活着。”沈茴搭在膝上的指尖颤了颤,她缓缓舒出一口气,她望着窗外的玉檀,把心里苦涩的难受压下去。沈茴想起了那天晚上,哥哥追到海棠林,追问她的一连串问题。指责和阻止裴徊光近乎疯狂的复仇,她莫名不忍,也不能。坐视不理裴徊光继续让无辜的人枉死,她心里更不忍,更不能。这是一个死局。她本可以转身,可因为心里那分情动,选择不回头。前路?死局没有前路,不过垂死挣扎勉强拖延走到悬崖的时刻。裴徊光凝视着沈茴蹙起的眉头,道:“娘娘又心中郁涩了。”沈茴转过头来望向裴徊光,温声否认:“没有。”既然已经选择了迈进这一局,不走到终点怎么知道没有别的路呢?沈茴向来不信命。如果她信命,困在闺房的十年里早已早夭。如果她信命,入宫之后乖乖做皇后不会来招惹裴徊光。如果她信命,不会以病弱之躯,倾尽全力地暗中谋划。她望着眸色沉沉的裴徊光,慢慢笑起来,声音里带着点欢愉和少女的软悄:“掌印是本宫选的人,本宫得为掌印负责。”裴徊光皱皱眉,不是很明白她这话的意思,甚至觉得她这话有点可笑。她?她能对他负什么责?他带着轻视地笑,问:“如果杀了咱家,可以救一万人的性命。娘娘会杀了咱家吗?”沈茴刚要开口,裴徊光再说:“没有第三种选择,娘娘只能二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