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可怜人紧紧相拥许久。许久之后,灿珠已经不再哭了。她在王来的怀里睁开眼睛,泪眼中慢慢有了坚定。她说:“王来,我只问你一句话。”莫名地,对于灿珠将要问的问题,王来心中生出一丝畏惧来。她问:“你想不想跟我过一辈子?”王来张了张嘴,一时失声。想与不想,说与不说,作用究竟有多少?他不想向灿珠许诺。他最是知道灿珠的性子,若他承认,这死心眼的姑娘当真就死心塌地了。不然呢?王来惶惶。事情已然发生。他原本的打算必然成不了真。这世道,即使吃不饱穿不暖,也仍要格外在意女子的贞操。若他现在放手,他的灿珠以后的日子大概要在非议中过活……王来长久地沉默。灿珠一点都不意外。他总是这样,有千千万万中的顾虑。偏偏这些顾虑,都要冠上“为她好”的名头。即使并不是她所想要的。灿珠心里忽然生出一中心灰意冷来。一段感情里,总若是一方拼命坚守,另一方隐忍躲避,是人都会慢慢疲惫。灿珠忽然就笑了。她问:“你什么时候去再动刀子?我放心不下,总要等你动了刀子之后,确定你还活着,我再走。”“走?”王来声音发涩。“皇后娘娘为人仁和,我只与她是我自己一时糊涂和侍卫有了孩子,求她给她几个月的假。她会准许我出宫的。”好半晌,王来再低声问一句:“然后呢?”灿珠将王来推开,她说:“我出来好久,得回去了。虽然娘娘和善,可我不能总这么旷差。”灿珠胡乱擦了擦脸上的眼泪,推门出去,快步往外走。刚去做了检查回来的两个小太监迎面看见她,笑嘻嘻地打招呼:“小嫂子过来啦。”若是往日,灿珠定然笑盈盈地与他们说话,此时却什么都没说,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径直快步往外走。两个小太监对视一眼,冲房里的王来大声嚷嚷:“怎么把小嫂子惹生气啦?”王来好像没听见一样。两个小太监面面相觑,只当小两口吵架拌嘴,也不再多嘴,各忙各的去了。王来默默望着灿珠快走的背影,直到她的身影拐过了院门看不见了。他才将房门关上,转身回到床边,捡起灿珠落在枕旁的手串,然后在灿珠刚刚坐在的地方坐下。屋子里飘着鸡汤的浓香,那份王来起手熬了许久的鸡汤,灿珠到底是一口都没有喝。王来不觉得熬了这么久浪费东西,只是担心灿珠身体营养不够。她总是这样,若是心情不好,就不想吃东西。许久之后,王来长叹了一声。他弯下腰,双手交叠贴着自己的额头,痛苦地闭上眼睛。事情怎么会发展到今日这个样子?那段时日,他有心结束和灿珠的关系。反正她在皇后身边做事,再不会轻易被人欺负。正好那阵子,他有心不再在掌印身边照顾起居,想要到外面闯一闯,开始领东厂派出的差事。他出宫去为掌印办差,最后追杀一个叫陈依依的姑娘时,中了箭伤。彼时,他是泄气的。觉得自己当真是没有用的废物。可他不服气。他不愿意再做一个端茶倒水递帕子的内宦。箭伤很重,他只能抹了一层又一层的止血药,再用纱布一层又一层紧紧地缠住,一刻也不敢耽误,回到掌印面前领罪。是他没有办好差事,什么样的责罚,他都认。可心里的沮丧和失败感也是真实存在的。他颓然从楼上走下来,正好遇见陪皇后娘娘过来的灿珠。他分明已经下定决定,断掉和灿珠的关系。可是那一刻,他喊住了她。“灿珠。”轻轻的一声,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意外。他望着灿珠,从她的眼睛里也看见了惊讶。她还在生气呢,低低地轻哼了一声,责怪她:“叫姐姐做什么?”王来忽然就走过来,将灿珠抱在怀里,紧紧地箍着她。“你怎么了?”灿珠惊讶地问他。语气里满满都是紧张,好似两个人这段时间的冷战都不存在了。王来咽下一声哽咽,什么都没说,快步离开。他怕自己再停留下来,会失态地红了眼角,也怕胸口的箭伤让他支撑不下去,在她面前昏过去。——已经那样低贱了,怎么还敢在她面前连站立都不能。当日他去东厂领了罚。伏鸦阴阳怪气地嘲讽他几句,下手的时候到底念在他是掌印的干儿子,只是剁了他三根手指。除夕夜,他孤零零地躺在床上养伤。小太监送了饭过来,可是他根本连下床都不想。就连喘息都会扯动胸口上的箭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