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回想起夫人的面貌,他竟也想不起来。只知道夫人左边脸全烧毁了,那样的疤痕不仅是丑陋,更是骇人。他只看了一眼立刻收回视线,不敢再看。也不知道掌印大人每日是如何对着这样一张脸……这夫人不仅人长得丑,胆子还大,居然敢在掌印大人面前拍桌子!他当时都要吓傻了,生怕裴徊光一怒之下将夫人掐死,他也要受到牵连。他后怕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再一琢磨掌印大人望着夫人的目光……禀话太监小声嘀咕一句:“没想到掌印大人好这一口……”·庭院里,沈茴板着脸,还在生气呢。“消消气。”裴徊光慢条斯理地倒了杯茶递给沈茴,“左丞是皇后娘娘的表兄来担,这于娘娘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好事。娘娘气什么呢?”沈茴接过来,还没来得及喝,听裴徊光这样说。她皱眉摇头:“这话不对。这样随心所欲的任命毫无规矩可言,还如何政治清明?这说明如今官职任免有极大的问题。再言,表哥年纪尚小,更无从仕经验,如何直接担任左丞这样的高位?纵使他有一颗清正的心,也没有坐在这个位置上理事的能力啊!”裴徊光却不甚在意地喝着茶,甚至心情带着点愉悦。沈茴抿了口茶水。最初的气愤之后,她又想到另一方面。这事太不同寻常,她不相信萧牧当真会那么巧忽然出现给皇帝挡刀。这只能是一个阴谋。那么,表哥成了谁的棋子?沈茴眼前忽然浮现表哥望着她痛苦落泪的样子。沈茴已经很久不曾想到萧牧,如今再忆起旧事,忆想向来爱笑的表哥悲痛无力的神情,沈茴的心情不由低落下去。低落的情绪一层层涂抹,她好像整个人都陷在了闷人的暗处。她记得,表哥红着眼睛让她等他。沈茴低下头来,双手捏着茶杯,将碧绿的茶杯在纤细白皙的指间慢悠悠地转着。气愤与低落之后,沈茴的心里逐渐升起了担忧。是谁将表哥当成棋子送上这样危险的位置?很多事情没有头绪,可是沈茴心里清楚,萧牧现在的处境很危险。有人在利用他,这当是一步险棋。身为棋子的他,必然危机重重。“娘娘想什么呢?”耳边忽然传来裴徊光的声音,沈茴一怔,抬起眼睛,对上裴徊光含笑的漆眸。四目相对,沈茴盯着裴徊光眼里的笑,忽觉一阵冷意。裴徊光起身。沈茴下意识地拉住他的手。裴徊光回头,瞥向她。沈茴的整颗心揪紧了,她心里产生了剧烈的挣扎。有些机会稍纵即逝,必须在第一时刻抓紧,可这样的机会又太过冒险。裴徊光神色莫名,慢悠悠地说:“咱家只是要去买几盒糖吃。”沈茴僵僵松手,裴徊光回过头,继续往外走。沈茴心中瞬间做了决断。她说:“若我没有得到封后的圣旨,过两年会嫁给他。”裴徊光停下脚步,慢悠悠地问:“定过亲了?”沈茴咬咬唇,她抬起眼睛,望着裴徊光的背影,强迫自己用十分寻常的语气解释:“没有定亲,可这是两家几年前就默认的事情。因我身体不好,所以长辈没有将事情定下来。我家怕连累萧家。表哥家里也是极好的人,他家里人担心我体弱不宜过早生养,打算等我过了十七再议亲。”裴徊光“哦”了一声。简简单单的一个“哦”,沈茴实在是听不出裴徊光的情绪。“他送我入京,在我入宫前一日离开。他离开前……”沈茴声音低下去,“他离开前让我等他。可是我没有答应他!”“为什么不答应?”裴徊光慢悠悠地询问,语气仍旧让人猜不透。沈茴垂下眼睛。为什么不答应?表哥一家都是极好的人,为人和善,对她也好。沈茴也曾想过日后嫁到萧家细水长流的顺遂日子当是美好又惬意的。二姐姐入宫前,二姐夫也让她等他救她出去。可是二姐姐一直等到流干身体里的血,绝望死去。没有希望就没有失望,沈茴不想做等待的人。是死是活,她只想自己去争。她也不想连累萧牧,他该拥有一个更健康的妻子,和和美美一生喜乐。沈茴走上前去,捏着裴徊光的袖子,轻轻晃了晃,她认真地说:“萧牧只是个无辜的人。在我幼年失去两个师兄的年岁里,给与我太多兄长的庇护。他对我是怎样的想法,我控制不了。可我日后定然不会和他有牵连。”所以,不要伤害他……裴徊光先垂眼,看着沈茴捏他袖子的手,然后他才视线逐渐上移,落在沈茴发红的眼睛里。心里有些烦躁,他说:“娘娘心虚什么?他的事情,咱家也是刚刚和娘娘同一时间知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