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茴一怔,明白过来俞湛的意思,有些不自然地胡乱点点头。俞湛也不方便在这种事情上多说,起身告退。他走出昭月宫,没想到开始飘起细小的雪花。俞湛回望昭月宫,叹了口气。他没在飘雪中久站,很快往太医院去。他之所以对沈茴说要她自己克服,也是因为他清楚那汤药的作用十分有限。他急着回太医院,重新去研新药方,可以彻底除毒的药方。他心里隐隐有了法子,可那法子缺一道不可能得到的药引,急需他去翻大量医书,找到一种替代物。俞湛走在雪中,忽然就想到了外祖父的话。外祖父斥责他:“元澄,莫要辜负自己的卓卓天赋!”他是怎么说的?他说:“若能研得起死回生的医术,也不过医一人。苍生普众小病顽疾需要的,并非神医才能医治。与医史留名相比,能医更多的病者,元澄心向往之,更义不容辞。”可如今,凉凉的碎雪落在脸上,俞湛竟头一回怪起自己的医术不精,不能治想医之疾。·晚上,沉月焦虑地询问:“娘娘,要准备迎驾吗?”“陛下不会过来的。”沈茴说地笃定。沉月再问:“那……还是去沧青阁吗?”沈茴想起俞湛的告诫。她摇摇头,也不去。她走到妆台前坐下,拉开下面的小抽屉,取出放在里面的一个小木盒。那是昨天晚上沈霆带给她的糖。沉月看了一眼,说:“大夫人又亲手给娘娘熬糖块了。”“嗯。”沈茴点点头,拿出一块兔子奶糖来吃,驱一驱嘴里残留的汤药苦味。这个小盒子里面一共装了十块奶糖。昨天拿到手后,沈茴当场吃了一颗,然后又大方地给了齐煜一块。现在里面只有七块了。沈茴将盖子合上,小心翼翼地收起来。她打算每日吃一颗。沈茴自小锦衣玉食,即使是沈元宏变卖家产赠贫民,也不曾委屈了沈茴一星半点,她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她什么都不缺,所以对别人亲手做的礼物格外看重。沈茴睡前故意开着窗户。可是到了夜里,她体内的怪药果然又开始作祟。沈茴记着俞湛的话,她抱着被子咬唇努力克制着。虚汗湿透寝衣。沈茴双手交握藏在枕下,努力克制着,僵着身子,不准自己动弹。寂静的夜里,每一刻都变得异常难熬。长久的煎熬忍耐之后,沈茴踉跄下了床,她从床头小几的抽屉里,翻出角先生。她走到桌前,抖着手将温水灌进角先生中空的孔洞中。温水洒出来,落在她的手上。“我、我在做什么……”沈茴跌坐在地,手里的角先生落地,温水湿了她的裙摆。她双眸空洞地望着落在地上的角先生,几次想要伸手去拿。“不,不行。沈茴,你不可以这样……”沈茴反反复复呢喃着对自己说。她转过头,望向博古架的方向。她的眼中是渴望,也是绝望。那黝黑的暗道通往的地方,是极乐之地,亦是万劫不复的地狱。不可以。沈茴艰难地站起来,晃颤着走到窗下的长榻前,她抖着手在针线篓里翻找着,颤颤握住剪刀,对准自己的小臂。沈茴怕疼。好怕好怕。可是……沈茴咬咬牙,握紧手中剪刀,还是朝着自己的小臂划了下去。鲜血在剪刀刃两侧溢出,又一点点涌出,一滴一滴的血珠滚落下来。痛,好痛好痛。可是沈茴虚弱地弯了弯唇。——痛觉让她身体里的渴求淡下去了。接下来的三日,沈茴都没有离开过寝屋。她每天乖乖地谨遵医嘱,一早一晚服用一大碗汤药,晚上吃一颗奶糖,然后在床头备好饮用的凉水,便早早躺下。即使,她根本夜不能眠。夜里的每一刻都是煎熬。她牢牢记着俞湛的话,只当自己在凭着意志力戒酒。实在忍得难受,她就拿出藏在枕头下的剪子,用尖利的刃去划自己的小臂。光洁雪肌的小臂,伤痕累累、血肉模糊。这三日,裴徊光似乎知道沈茴的打算一般,也一直没有出现在沈茴面前。沈茴原本乐观地想着身体的怪异会一天比一天减弱,她定然能重新成为正常人。可是到了第四日的晚上,小臂上的痛都不能止住身体里的渴求。一滴滴落下的血珠儿缓解不了任何,彻底没了作用。沈茴痛苦地蜷缩着。沈茴神志不清地拿了盏灯,推开暗门,连鞋子都没穿,跌跌撞撞地走进暗道里。暗道灰暗又漫长,只她手里的一盏灯有着微弱的光。沈茴走啊走,一心想要见到裴徊光,可当她真的看见裴徊光的身影出现在暗道远处时,却忽然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