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煜点点头,十分舍不得地一步三回头朝裴徊光走去。裴徊光没往里走,待齐煜走到他面前,立刻带着齐煜转身。片刻之后,他听见沈茴的脚步声。他垂着眼,等待着。“煜儿!”沈茴大声说,“要听干爹的话!”裴徊光微怔,瞬间停下脚步。沈茴追上来,凑到裴徊光耳边,低声说:“晚上见。”裴徊光望着沈茴的明眸,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沈茴低语这一句后,便向后退开一些,垂眸望向齐煜,温柔地说:“煜儿,小姨母晚上会过去陪你一起用膳的。以后每天晚上都会过去陪你用膳,还要检查你的功课。就算不住在小姨母身边了,也不可以偷懒哦。”“嗯!煜儿会好好的!”齐煜使劲儿点头。沈茴冲她笑笑,重新望向裴徊光,和和气气地与他说:“有劳掌印了。”裴徊光望着沈茴含笑的明眸,沉默着。他明白沈茴这是跟他装糊涂。他早就跟她说过,他不介意龙椅上坐的人是谁,可不管是谁都必须是遗臭万年的昏君。他将齐煜带走是为了什么,沈茴心里必然一清二楚。那她这是什么意思?她总不会以为他对她不忍心,也会对这样一个小孩子不忍心吧?啧,笑话。他所有的温柔与良知,都给了她一人。再无分毫。“走。”裴徊光转身。齐煜冲沈茴摆了摆手,快步小跑着追上裴徊光。她迈着一双小短腿,快步走起路的模样像跑起来似的。她一边快步跟上裴徊光的脚步,一边仰头望向裴徊光:“干爹,以后我们住在一起了吗?”“嗯。”裴徊光随口敷衍一声。齐煜笑了,认真地说:“可真好。和干爹住在一起,别人就不敢来害我了!”裴徊光瞥了她一眼。这孩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叫他干爹的?许久了吧?裴徊光回忆了一下,猜着是她身边那个嬷嬷教了她,在她刚会说话跑跳,就屁颠屁颠跑到他面前,学着那群小太监喊他干爹。裴徊光还记得,那时候齐煜脸上的笑是硬挤出来的。小身子吓得一抖一抖的。裴徊光懒得理她,只觉得她和那群巴巴迎上来喊他干爹的小太监们没什么区别,都是讨好寻庇护罢了。当然了,齐煜按照孙嬷嬷的教导,主动跑去喊裴徊光干爹的目的,的确是和那群小太监们一样。裴徊光回忆的那一幕,齐煜显然已经忘记了。小孩子的记忆里总是缺这少那的。齐煜费力地跟着裴徊光,亦步亦趋。不同于朝臣的担忧,齐煜显然没把和干爹住在一起当回事。她从小辛辛苦苦地藏着那样的大秘密生存,不敢交朋友。偏偏又生母早亡,遭父皇厌弃。面上,他是飞扬跋扈欺负宫人的小皇子。实际上,这深宫中不仅没人喜欢她,暗地里也没少使绊子欺负她。她努力扮演一个不招人喜欢的皇子,果然得到越来越多的厌恶。小小年纪,她已经能清晰地分辨别人望过来的笑是真的还是假的,别人看着她的目光里的厌恶是三分还是十分。小孩子对喜欢和讨厌的认知单纯极了。她跑去喊裴徊光干爹,裴徊光冷漠地瞥了她一眼,她从没裴徊光的眼中看见她熟悉的厌恶。不是厌恶,那就很好很好了。更何况干爹身边总有好些糖,偶尔还会给她几颗。“干爹,我走不动了……”齐煜敲了敲腿。“爬。”齐煜瘪了瘪嘴,倒也不敢再吭声。跟在后面的宫人赶忙快步走上来,将齐煜抱在怀里,抱着她朝乾和殿去。·裴徊光将齐煜带走了之后,沈茴回到楼上,并没有多想这件事情,而是对着殉葬名单发呆。“娘娘,苏贵人和赵才人给您送了东西来。”团圆走进来,将一个盒子放在桌上,打开盖子,“收不收呀?”木盒里装着一套精致的首饰。虽算不上价值连城,却也是苏贵人和赵才人所能送来的最好的东西了。——谁都不想年纪轻轻给皇帝陪葬。沈茴琢磨了一会儿,吩咐团圆:“派人去各宫所有妃嫔叫过来,就说哀家要最后敲定殉葬名单。”团圆犹豫了一下,疑惑地询问:“生下过公主的妃嫔也请过来吗?”“请。”不多时,各宫的妃嫔朝浩穹楼赶来。每个人都脚步匆匆,而且满面担忧。按照祖制,没有生育过的妃嫔或给皇帝陪葬,或一生诵经守皇陵。大好年纪的姑娘们,谁愿意呢?她们当中很多人刚入宫没多久,大多都不到双十年华。一个个眼睛红红的,脸色也苍白难看。走起路来,匆忙的脚步也像踩在棉花上似的,踩得不踏实,颤颤巍巍随时都能跌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