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久到裴徊光以为沈茴不会开口时,沈茴说:“我前十岁困在闺房里,连下床都极少。除了家人与大夫,我见不到外人。我总是好奇窗外的天下是什么样子的,所以我读好多好多的书,想从浩如瀚海的书籍中认识外面的天地。慢慢的,山河湖海天地万物,便真的从书籍中走出来,在我心里有了模样。”沈茴停顿了一下,才再开口:“可是书上都是骗人的。什么太平盛世歌舞升平清正廉明夜不闭户路不拾遗都是骗人的。我从房中走出来,见到的人与事与书中完全不一样。”沈茴转过头来,望向身侧裴徊光的眼睛。她问道:“为什么会这样呢?我还可以见到大齐的繁荣盛世吗?”“不会。只要咱家还活着,大齐就不可能有这一天。”裴徊光的语气一点温度都没有。太平盛世歌舞升平清正廉明夜不闭户路不拾遗?这天下,曾经有过,以后也会有,但是大齐永远不可能。明明是意料之中的答复,可沈茴听裴徊光亲口说出来,眸中还是忍不住黯然下去。那不该出现的失望,还是悄悄爬上心头。沈茴别开眼。外面的雨彻底停了,檐下的雨滴却仍旧滴滴答答地落下来。沈茴望着不远处案桌上的一块石头。那块石头上,沾了一点血迹。沈茴怔了怔。她收回视线,将目光移到裴徊光受伤的手上。感受到沈茴落在自己手上的目光,裴徊光抬抬眼,对上沈茴的目光,露出询问的意思。然后,他便眼睁睁看着前一刻还一脸黯然失落的小皇后,慢慢勾起眼尾,展露笑颜。她这样笑时,简直要人命。裴徊光“啧”了一声,睥着她:“娘娘又想耍什么小聪明?”沈茴凑过去,将轻轻的吻,落在裴徊光的唇角。她抬起眼睛来,将裴徊光的样子印进眸底,然后勾勒出千娇百媚的笑靥。裴徊光捏着沈茴的下巴,抬起她的脸,语气听不出情绪:“娘娘又偷喝果子酒了?”沈茴没答话,反而是捧起裴徊光捏她下巴的手。她捧着他的手,望着他的眼睛,再吻一吻他修长的指。然后,她将裴徊光的手放下来,软下了身子,枕在他的膝上,明澈的眼眸望着徐徐燃着的火焰。裴徊光皱眉,审视着伏在膝上的纤细身影,不由将手搭在沈茴的腰上。只要你活着,大齐就成不了太平盛世。那么,如果这天下不姓齐呢?沈茴抬手,娇手覆过去,纤细的手指穿进裴徊光的指缝,在裴徊光的漆眸审视下,主动与他十指相扣。她不是第一次冒险了,自入宫,一直都是走在悬崖峭壁边缘,每一步都走得心惊胆战,一个不小心跌下去就是尸骨无存的下场。又怎惧再赌一场。既然你为盛世阻,而我又无除掉你的能力。那么,为何不试一试降你为臣。更何况,这世间不会有比你更锋利的刀。沈茴望着远处案桌上染血的石头,慢慢弯唇。再强大的敌人都有会弱点。我已经是你的弱点了,不是吗?裴徊光慢慢品着沈茴的细微不寻常,他抬抬眼,望向不远处案桌上的石头。哦,原来露馅了啊。裴徊光皱皱眉,继而嗤笑了一声。那又,怎么样呢。裴徊光俯下身来,咬咬沈茴的耳朵尖。双齿相扣,辗转磨咬。·二月十二,花朝节这一日,裴徊光带着沈茴到了云洲镇。马车停下来,坐在车里的沈茴和裴徊光却并没有下来。顺年和顺岁诧异地回头望过去,只见车门上隐约映出里面两个人交颈的影子。顺岁和顺年赶忙收回了目光。裴徊光手掌沿着沈茴纤细的腰身抚过,压着她的腰封,将玉带扣好。他满意地点点头,说:“不错,有个小郎君的模样了。”一直贴在沈茴脸上的丑陋疤痕撕去了,可她却换上了一身霜色的男儿装。沈茴轻咳了一声,压低声音,故意用低沉的语调开口:“我真的像个富家小少爷了?”裴徊光理了理她的衣领,敷衍似地说:“差不多。”沈茴不太相信,她推开车厢的门,去问外面的顺年和顺岁。顺年和顺岁回头,望着沈茴,呆了呆,才夸赞他像极了娇养长大的富贵人家小少爷。只不过,实在是太过分俊俏了……的确,沈茴和裴徊光下了马车,走进人群里,立刻引来了无数的目光。这些目光看得沈茴不太自在。若是女儿身时,这些目光足够冒犯,可偏偏她现在假扮公子哥儿。忐忑之余,她又忍不住想起了在话本子里,看过的那些女扮男装的故事。怎么才会更像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