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源于老东西对他近乎凌虐般的十载栽培,他训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老东西左腿人连根砍断,右腿萎缩如孩童。他永远坐在轮椅上,用烧断手指的双手夹着棍棒鞭挞他。老东西用挖去一、烧毁五官的可怖面目斥骂他,对年幼的他翻来覆去讲那一场场噩梦,仇恨反反复复种进他的心里。然后温柔告诉他:小珖,你是枉死的万人唯一的希望啊。老东西自成了那模样,复仇无望,便把所的希望寄托在裴徊光身上。父,是裴徊光这一生的至亲至尊至爱。可在那十年黑暗里,年少的他,难免心中生出难以启齿的、不该出现的,恨。是以,他选择自毁修邪功,何尝不是对老东西的报复。老东西他气得吐血而亡时,裴徊光心里到底生出了几分快感来。那是裴徊光昏暗十年里,第一次的愉悦感。当然了,裴徊光选择修炼邪功,可不只是了报复老东西。那深藏在心底的恨是真的,尊与爱更是真的。老东西对他近乎凌虐的栽培,是复仇心切与自无能的碰撞下产生,亦是急于求成的本性。裴徊光的身体里流着与老东西相的鲜血,他自然承认自与老东西许多相似的地方。比如,他也是急于求成的人。所以,修炼邪功是他走的捷径。他能以这样快的速度取得今日成就,这邪功的帮助可不小。世人皆知裴徊光修炼邪功,武艺深不可测。却没人到,这世间所的捷径都要付出代价。邪功让裴徊光的身体不能适应温暖,永远只能活在冰寒里。亦封起他的情绪,让他失了大悲大喜情绪波动,麻木又无情。初时,裴徊光觉得这样的代价根本不算代价。这些年他早就麻木不仁,情绪不会悲喜所扰。就连复仇所带来的痛快,也是缓慢的、细微的、温柔的。所以,裴徊光看着自吐出的这一汪血时,竟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两日胸腔里的闷重感,其实早就提醒了他,是他忽略了。——是,惧怕啊。老东西死后,裴徊光彻底一无所,他以自孑然一身,也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东西。直到,他看着小皇后站在窗台上。黑夜里的风鬼魅般吹起的衣袂与发梢。裴徊光现在才知道,彼时沈茴纵身消失于视线里那一刹那,他心里的滋味,是惧怕啊。那陌生的情绪潜藏在他心里,他本能地压下去,悄悄潜伏。直到今日,沈茴对俞湛笑靥甜甜,从不会对他这样笑。直到今日,沈茴拉起衣袖,露出皙白小臂上可怖的斑斑血痕。他知沈茴惧他,甚至厌他憎他。他怎么会不明白小皇后只是不药物控制自的身体?裴徊光这样的人,早就习得了人看透的本事。裴徊光扯了扯嘴角,笑了。他冷笑质问沈茴,甚至口不择言,故意扭曲的心意。不过是了,掩饰那一刻忽然了悟的,对失去的惧怕。如今细,他竟自品出几分恼羞成怒的味道。他指上的黑玉戒摘了,放进口中,含咬着。大片大片的玉檀出现在视线里,沧青阁的影子浮在玉檀林尽头。幼时,老东西嘶哑着嗓子对他说:“小珖,你看见没?每一株玉檀,就是一条枉死的性命!”裴徊光轻嗅玉檀的淡香,他走进玉檀林,血仇的味道辗转沾满身。·不过半日,裴徊光吐血的事情就在宫中传开了。甚至,心人消息送出了宫,递给京中一些位之人。伏鸦前来请示,要不要封锁消息。彼时裴徊光坐在玉石长案之后,浏览一份几千名字的名单。他一手握着名单,另一只手在一侧的抽屉里摸索着,寻到小糖盒,捏了一块苹果糖来吃。“不必。”他名单放下,一边嚼着苹果糖,一边拿了朱笔,在编号九百四十七的名字上面,打了叉。伏鸦瞥一案上密密麻麻的名单,收回视线,规矩的行礼告退。转身离开之后,伏鸦的前还是案上的那份名单。轻飘飘的几页纸,却无形地浸了鲜血的味道。天下之人都以东厂裴徊光效命,裴徊光取谁的性命,知会一声,自人帮他捧上人头。可却鲜人知道,裴徊光手里一份名单,那名单上的每一人,都会惨死在掌印手中。东厂是什么地方?伏鸦干的就是玩弄性命的勾当。可他每次起那些死在掌印手中的人的惨状,都忍不住头皮发麻。名单上的几千人,遍布大齐。他们的成了威风凛凛的才,的成了文臣官,的从商敛财,还更多寻常的百姓。若说相之处,便是这些人年轻时都曾从戎。·沉月担忧地守在沈茴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