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辈子,他医人救命无数。遇到过各种各样的患者,沈茴倒是他遇到的患者中,难得坚强又听话的。说实话,这小姑娘能平安活到这么大,他已经挺意外的了。既然一切已经开始好转,他就更不舍得沈茴再被这顽疾夺去性命。虽,他心知肚明沈茴必不是长寿之身。沈茴垂下眼睛,不说话了。半晌,沈茴重新笑起来,弯着眼睛对赵大夫说:“赵伯伯,身在其中,总有许多身不由己。”俞湛将目光落在沈茴身上。赵大夫琢磨了一番沈茴说的话,有些无奈地点点头,叹了口气后才道:“晓得了。一会儿重新给你写个方子。先每日晨时一碗,十日后再调药量。”沈茴的笑脸一僵,顿时苦了脸,闷闷不乐地说:“赵伯伯,非要晨起喝吗?一早起来就是一碗苦药,这一整日要怎么过呀。”“也不是非要晨饮,每日定时即可。”赵大夫慈爱地笑着摇摇头。心想还是个小姑娘呢。沈茴这才重新欢喜地笑起来。赵大夫再叮嘱:“忌焦忌悲忌冷,更忌剧烈运动。”沈茴弯着眼睛忙不迭点头。她自小就被赵大夫治病,很是熟悉。他是她的大夫,也是她很敬爱的长辈。赵大夫写了方子交给沈茴,便带着俞湛告退。沈茴体乏,没有亲自送他们,让沉月替她送一送。沈茴在桌边坐了一会儿,才起身绕过屏风,朝床榻上的裴徊光走去。他倚靠在床头,手里拿着一卷书。俞湛带着他外公过来,他不想见,避开了。“掌印居然在看书。”沈茴朝他走过去,踢了鞋子,动作自然地爬到床上,绕过裴徊光身侧,在床里侧躺下。待裴徊光的目光落过来,她才拉了他的手,说:“困了。”她又困了。裴徊光将手里的书在床头小桌上一放,在沈茴身侧躺下来,沈茴软绵绵地打了个哈欠,身子挪了挪,窝在裴徊光的怀里合上眼睛。她用带着困倦的声音低语:“你睡不睡呀?”“和娘娘一起睡。”裴徊光挥了挥手,床幔无声降落,将床榻温柔包裹。待沈茴沉沉酣眠,裴徊光睁开眼睛,他小心翼翼地探手到床幔外,在床头小桌上摸了摸,将那卷书重新拿来读。那是一卷医书。裴徊光自幼被老东西逼着学医,可他对救人没兴趣,转而学了毒。医毒相通,就算他专精用毒,也医道颇深。只是他的医术远不及他的毒。他开始看医书了。既然别人都医不好她,他来。·天气日渐转热,从北方京中来的人都有些不适应,衣衫越来越薄,冰块不断送到宫中四处。偏偏浩穹楼从不用冰,也不像别处一直门窗大开。转眼到了八月初,灿珠的肚子越来越大了,走路也变得艰难很多。沈茴劝她多歇歇,可灿珠总说孩子很懂事并不闹她,力所能及的事情,她还是要做一做的。沈茴正和几个宫婢坐在屋子里,一边说话,一边给灿珠快要降生的小孩子做小衣服。平盛快步走进来禀事:“娘娘,今儿个早朝上说起战事来。沈将军要出征了。”沈茴蹙了蹙眉,握着针的手缓缓放下来。其实这几年一直都在打仗,战事从未消停过。不,也不是这几年,自从前卫覆灭,这二十多年一直战事不断。“哥哥什么时候出发?”沈茴询问。“世子连攻三城,形势不太妙,沈将军明日就要领军出发。”平盛禀话。沈茴点点头,眉心继续紧紧皱着。她想到了箫起。还未入宫时,甚至刚入宫时,她日夜盼着二姐夫谋反成功,摧毁这腐烂的大齐。后来,她选择辅佐齐煜登基时,曾茫然过好一阵,担忧日后与二姐夫站在不同的立场。可是当箫起将自己的手下押送给裴徊光的时候,沈茴便再也没了犹豫。权势迷人眼,多年过去,她心中风光霁月重情重义的二姐夫,竟也变了模样。沈茴心中惋惜,不由轻叹了一声。沉月轻轻敲了敲桌面,皱眉说:“勿要忧虑!”“好。”沈茴弯着眼睛笑起来,样子甜美纯稚,“犯愁今晚吃什么好吃的都不行吗?”沈茴刚说完,裴徊光从走上楼,问:“所以娘娘今晚这里吃什么?”屋里的几个宫婢都站起身来。沈茴诧异裴徊光从正门进来,她弯着眼睛望着他,问:“在这里吃吗?”裴徊光颔首,缓步走进来,将一盒糖递给沈茴。沈茴立刻将糖盒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一颗糖来吃。糖的甜味儿在唇齿间晕开,她弯着的眼睛里,笑意再浓三分。几个宫婢立刻有眼力见地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