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茴点点头,跟着母亲进了屋。沈元宏让几个下人都出去,下人退出去之前,将房门关上。“阿茴,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别怕,告诉娘啊。”沈夫人满眼忧虑,声音里是强压的哽咽。沈茴急忙打量了一番姥姥,见姥姥低着头并没有看她。她将视线收回来,轻轻推开母亲拉着自己的手,向后退了两步,然后低着头跪下来,诚恳开口:“女儿不贞不贤,与他暗中勾缠多时。”裴徊光旁若无人迈进沈家庭院。看见裴徊光的家仆,都被他禁了声。他站在门外,望着沈茴。“什么?”沈夫人不敢置信地踉跄向后退了两步,懵声问着:“他不是这样说的啊。他、他……他说是他欺负了你啊。阿茴,到底是怎么回事?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告诉娘的啊。咱们都是一家人,你受了委屈不要自己扛着好不好?”沈元宏呆怔着,不敢置信地望着小女儿。骆菀快步朝沈霆走过去,用目光询问他。沈霆却没有说话,而是皱着眉望着跪在那里的幺妹。沈茴搭在膝上的手慢慢攥紧裙子,又忽然松开,她再次坚定开口:“不是他说的那样。是我不贞主动去找他,是我主动向他自荐枕席。”“你再说一遍!”沈元宏用手中的拐杖重重地敲了敲地面,邦邦响着。沈茴抖了抖肩,越发大声地说:“是我主动去勾引他,我们暗中偷情很久了……”沈元宏大怒,愤怒地举起手中的拐杖。沈茴身子颤了颤,闭上眼睛。沈元宏整个人都在发抖,高举的拐杖却怎么也舍不得落下来。沈霆大步走过去,挡在沈茴面前,他望着父亲,低声开口:“父亲,蔻蔻还小,您消消气。”老太太终于抬起脸,心疼地望着沈茴,长长地叹了口气。“不不不……阿茴,你怎么会……”沈夫人簌簌落着泪不信小女儿的话,“他不是说的,他是不是逼你啊……”沈茴慢慢睁开眼睛,努力扯出一丝笑容来,她说:“因为他就是担心你们责怪我,才将骂名自己担了。不怪他的……”——这是沈茴能够想到的,对裴徊光的疯行最好的辩驳。门外,裴徊光的目光从门缝落进去,死死凝在沈茴跪在那里赎罪的纤细身影。他抬起手,指腹抵在门上,隔空想要抚摸她红红的眼角。这,是维护吗?呵,原来有朝一日,又有人开始维护他。原来会维护他的人还没有死光啊……陌生的感觉隔着二十多年,汹涌卷来,压得他心口窒闷,像是随时都能逼得他吐出一口鲜血来。他想将门推开,大步走进去,将跪在那里的沈茴拉起来,护在怀里。他不忍再看她跪在那里赎罪,等着别人宣判,即使是她的家人。可是他不能。因为,他是裴徊光。他推开房门走进去又能怎样?只能更浇一把火。只要他还是裴徊光一日,他的存在,于她而言,都是不堪。是他,将她逼到了这样的地步。沈元宏红着眼睛,将手中举着的拐杖放下来,发泄怒火般用力敲击着地面。他嘶哑着嗓子大声质问:“你这是在维护他?为什么?这狗阉贼身上哪有半分优点值得你如此!”骆菀潸然泪下。她蹲在沈茴身边,心疼地说:“阿茴,宫中险恶,你是逼不得已,不是真的喜欢这恶人,对不对?”沈夫人也哭着问:“是啊,你到底喜欢他什么啊……”门外,裴徊光盯着沈茴的眼底渐渐染上了几分猩红。他们是完全相反的人。她善良正直,勇敢又乐观,柔软却有力量。他痴迷于她不管陷在何样的困境里都能笑着站起来反抗的模样。在她身上,他看见了悄悄生长的柔软生机。这是他死气沉沉的生命里,缺少的东西。而他身上哪里有半分优点值得她喜欢呢?他的身上只有恶,根本没有优点。喜欢裴徊光什么?沈茴慢慢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问题,刚刚沈霆问过她。在过去的无数个日日夜夜里,沈茴也问过自己很多次。沈茴慢慢弯起唇角,大声说:“他勇敢、坚韧、执着、顽强。他天资卓绝又异常刻苦。他冷静、聪颖,又温柔、周到。他漫读浩瀚书卷,知用兵善谋权,精于武学通于医毒。即使被仇恨逼上歧途,他有他的担当。他重孝重义。又……重情。”眼泪轻轻滑过,沈茴抬起眼睛,望着家人,认真地说:“他当然有优点,很多很多的优点。他只是……走错了路而已……”裴徊光的手僵在那里。他猛地闭上眼睛,努力克制着胸腔中漫卷的血腥苦涩。他不去分辨沈茴说的话是对还是错,他不想分辨这些。他只知道,心里撕裂般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