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一种死法取决于我们落地的时间和姿势。下落的过程中,崔璞翻身抱住我,在一股子泥巴味儿和血腥气里,我仍旧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浅浅的皂角香。他说:“澶微别怕,这次换我保护你。”耳边风声止住,他忽然闷哼一声,手臂却仍然像钢铁一般把我箍在怀里,不动分毫。沙子哗啦啦地落了我和崔璞满身,不久后却停了下来。我张嘴,吃了一嘴沙子,顾不上脏了,着急问他,“琢玉,你怎么样?”我心里说不出来的慌张,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即使有内功护体,也不可能安然无恙。我贴在他胸口,听见他的心脏在跳动,一起一伏,他的声音从额头上传过来,“澶微,我没事,就是身上一时半会儿动不了。”他松开手臂,我赶紧起来,也不敢轻易地动他,“你等下,我记得身上还有几颗回春丹,不知道有没有用,师父说能救命的。”黑暗里,我摸索着找药,听见崔璞道:“回春丹只是在人濒死时保下一口心息。我虽然受伤,尚有余力,不要浪费在我身上了。”“你别丧气,我想想,一定还有其他办法的。”我抓着手里的荷包,“纸鹤,我用纸鹤把消息穿回影宗,让宗里的人来救我们。”“这整座山都是秽王的地盘,只怕纸鹤没出山洞,就会被发现了。”“……”我挫败地挠挠头,从未像现在这样恨自己,为什么不跟宗里的人学学包扎针灸的医术,以至于崔璞受伤我只能袖手旁观,一筹莫展,不知道该怎么治好他。“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想杀掉秽王,轻信了呷韭的话,你就不会被我连累到受伤。”我垂头丧气道,“我不该下山的。”我本来以为下山能够让自己更加靠近崔璞,奢求着他能和我在一起的希冀,却忘了他的想法,更没有想到我的到来给他添了多少麻烦。“澶微,我从来没怪过你。”崔璞拉住我的手,他的声音分外坚定,“这并不是你的错。即使你不来,大秽王也会想办法引我们过来,我们白日里得罪了它,它不会轻易放过我们。”“再者。”他的声音带上了些笑意,“为在意的人抛却性命,是我愿意的。”“……在意的人。”我傻愣愣地坐在一边,呆住,“你说的是我吗?”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他真的,喜欢我?我心里乱糟糟的,之前我们一直在一起,但是他从来没有表现出对我的特殊,不,或许是有的,可是我什么也没感觉出来,是我太迟钝了吗?不,或许是我误会了,在意的人可以有很多,他会在意原鹊长老,会在意宗里的弟子,还有被残害的百姓……我一动不动,耳朵却竖了起来,我在等他的回答。“我没喜欢过人,不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样的,可如果同你度过一生,我想这很好。”我紧张地回握住他的手,又立刻松开,“可是你之前……为什么现在又……”“我怕我死了,我再也没有机会对你说了。”厉鬼(四)死,这个字离我那么近,又那么远。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崔璞说喜欢我是在这样一个情景下,更没有想过他会死。我知道人都难逃一死,可我从来没想过,我曾贪心地希望他会喜欢我,也想过他不喜欢我,我只求他平平安安的就好。“你不会死的。”我大着胆子,双手握住他的手,“就算是死,死的也该是我,不是你。”……我们被困在这里三天,三天内,我几乎想尽办法,却都失败了。再这样下去,我们不是渴死就是饿死,而崔璞的伤更是不见好转,他已经昏过去了,没有大夫救治,他还能撑几天?我不信神佛,但是看到崔璞奄奄一息的模样,我内心暗暗祈祷,不管谁也好,来个人,救救崔璞吧。没过了多久,我就听到了脚步声,有人?还是那个大秽王?这脚步声迟而有力,却又轻巧,既不是会武的人,非人走路又不会发出脚步声……我不及多想,运足气力,朝上面大喊道:“喂——有人吗,救命——”那声音的主人顿了下,很快跑到我们这边来,我没听到他回话的声音,刚要再喊,一个幽凉的男声响起,“是你在喊救命?”我被吓了一跳,盖因此人出现的太过突然,居然没有一点动静,我看他身形轮廓,是个高大的男人,不知是敌是友,但是凭他从洞口下来却不发出声响,便知道这是个了不得的人。我求他救崔璞一命,简单说了下崔璞身上受的伤,他沉思片刻,让我等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