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子卿话语里极尽挖苦,鸾芳被噎堵得无语,绣帕掩了泪不语,胡云彪郁怒的抡起鞭子在半空,但几次举起几次都不忍的放下来。屋里跪了一地的人哀求,胡云彪也只得将鞭子抽在桌沿上骂了说:“鸾芳,去,我把这畜生交待给你了。不许他出门,哪里也不许去。”
“军里也不用去了?”子卿冷冷的问,话语里充满挑衅的味道,胡云彪忍无可忍的踢了他一脚,骂了说:“哪里也不许去!你再敢顶嘴就试试,我就让人去把那个婆娘给崩了,大家都清静了!”
胡子卿捂了腿哭了起来,其实父亲没用大气力,若是父亲动起狠,怕早能把他瘦弱的小身子骨拆散架。但父亲穿了圆口布鞋的这脚却是踢在了他刚愈合的枪伤上,子卿含泪抬起头:“爹要是敢伤了毓婉,爹就永远见不到孝彦!”
“畜生!妈拉个巴子,你是被那个妖精迷昏了头!这才几个月,那妖精就教坏了你回来跟老子忤逆了!你这是威胁你爹吗?”
众人七嘴八舌的哄劝,才算把这父子冤家拉开。谁也不成想平日温文尔雅乖巧懂事的小爷胡孝彦为什么会为了个江湖女子对老爷如此犯颜。
子卿回到房中,鸾芳跟进来:“小爷,你别急,等爹气消了,我去试试看。”
胡子卿敌意的目光怒视了鸾芳:“试什么?试试怎么能把毓婉除掉?女人的心机倒是比男人打仗的排兵布阵都要心思缜密,佩服!”
鸾芳立时无语,默默的掩泪出门。
看着鸾芳落寞出门的背影,子卿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那还是他在出兵吉林剿匪的前夜,鸾芳冰凉的小手抚摸着他躺在松软的棉被里赤裸的脊背,像哄弄着个孩子。
“大姐,孝彦这一去,可是真刀真枪的上战场了。枪弹无眼,若是真有个闪失……”子卿一直背对了妻子鸾芳,这种生离死别的话说来轻松,但听来沉重,他是不敢去看鸾芳姐姐那凄绝的目光的。
“小爷,我等你。”鸾芳平静的说:“等待也是一种享受。不然前人为什么留下‘夜夜长留半被,待君魂梦归来’的名句给后人传诵。小爷会平安凯旋回来的。爹也盼呢。”
“大姐,孝彦是说如果,如果孝彦出了意外回不来,那爹那边,大姐要代孝彦尽孝了。”
一阵低低的唏嘘声,鸾芳的手停在子卿露在被子外的肩头上,凑到他耳边私语:“小爷,自从大丫死了后,姐知道你一直难过不想再要孩子。可今天话说到这个地步,为什么不试着给爹添个大孙子呢?”
鸾芳的一句话,二人都沉默了。子卿扭身呆愣愣的看着妻子鸾芳说过这话羞红了脸侧过头,伸手抚弄慵懒的发髻,娇美的容貌娇羞半含,松软的睡衣半露出一段儿香肩。
子卿凝视着妻子,忽然露出调皮的诡笑,令鸾芳措手不及的从被子中跃起,一把将鸾芳扑倒在床上。
“哎呀,小爷,小心着凉。”
春宵一度后的几个月,当子卿在吉林黑衫谷剿匪首战告捷得胜返回司令部时就收到了家里的电报,鸾芳怀孕了。
子卿脸上掠过得意的笑,就毫不避讳的将这段趣事讲给霍文靖和杨焕雄两位亦师亦友的教官听。
“我冯二大爷就做过这么一次。那年他都五十五了,还没个子嗣。后来要打场硬仗,临上战场的头一晚,他就跟他小妾干了那么一次,说是保不准第二天就死了,老天爷要是眷顾就为他留条根,可巧他的仗也打赢了,儿子也就这么得来了。他给儿子起个名字叫‘天宝’,老天赐给的宝贝儿子。”
子卿那时对妻子鸾芳充满了感激,虽然当年娶这个大自己三岁的女人进门时,子卿心里老大的不快,但是在爹的逼迫下还是顺从了。所幸鸾芳姐姐是个修养很好的大家闺秀,不仅父亲满意,时间长了,他和鸾芳姐姐间就是种近于姐弟又疏于夫妻的关系。这些年,他自问自己身边的女子数不胜数,东北王“太子爷”的身份令多少女人对他趋之若鹜,但鸾芳从来是不多过问,知道那些不过是闲花野草,摘采过了,新奇之后,他这个年轻的丈夫迟早会回来。
夜晚,子卿还拘禁在卧房里千般的无奈,妻子怀孕必须同他分房而眠,也省去了彼此间面对的尴尬。
子卿缩在松软的鹅绒被里,下颌埋陷在舒适的鹅绒枕里,趴在床上想着毓婉。一天没他的消息,不知道毓婉要急成什么样子,是不是又要守在门口,忽烁着乌亮的明眸楚楚可怜的翘首以待他的出现呢?
毓婉就总像只驯从的小鹿,亦或一只灵狐般的轻巧可人,娇弱的依偎在他怀里总是十分满足的样子。毓婉常常捂了子卿的嘴唇,水润的黑瞳巴巴的望了他说:“子卿哥哥,婉儿什么名分也不要,就要同哥哥在一起就知足了。”
此情可待成追忆
毓婉是激云社的小旦,才出师不久。子卿在吉林剿匪首战告捷时,做副省长的大姐夫高兴的为他办庆功宴,请了这支戏班唱堂会。
子卿的属下多是当年父亲起兵时的绿林旧部,都是看了子卿从小长大的长辈。平日在军中子卿端足了团长的架子不苟言笑,但脱了军装他就是个子侄辈的孩子。席间十分的混乱,大姐夫的父亲也是当年同父亲一起打江山的老人,这回亲自出面来招待过去的老友们,席间请了不少妓女窑姐来助兴。
大姐自从嫁到吉林,回家的机会就少了。同胞的姐弟三人也难会聚在一起。子卿寻了个机会去同姐姐聊天时,姐姐关切的抚弄着他瘦消的脸,心疼的说:“弟,咱娘去的时候嘱咐姐一定照顾好你,你是爹和娘最疼爱的孩子,是他们的命根子。如今姐姐真为你提心吊胆的,爹为什么派你这个苦差事来打土匪,这多悬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