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说到这里的时候,常灯都会感叹,最像汶云水的还是汶一这个大师兄。聂秋奇怪,汶一师兄温和得很,待人也好,哪里像寡言少语的汶云水师父了?于是常灯就说,是风骨啊,别看他们表面上瞧着不同,内里却是很像的,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不肯轻易低头,即使是身负重伤,生死关头,也挺着脊梁,绝不求饶。他真的很像汶云水。刀锋砍下,划破长夜。聂秋咬了咬牙,再不犹豫,深吸一口气,将手里那个装着伤药的瓷瓶扔了过去。瓷瓶稳稳地砸中了黑衣人手里的长刀,他也没想到竟然有人出手,惊愕之间,刀口一偏,划断了汶五垂在肩头的长发,当啷一声敲在地上。“什么人?”他又惊又怒地问道。周围的黑衣人瞬间散开,每个死角都不放过,誓要找到这个打乱他们计划的人。与他们的表情相反,汶一和汶二却是一脸的惊慌。聂秋没有看见。他扔了瓷瓶后就谨慎地离开了那个地方,在回廊中穿梭,时而越过房梁,时而躲进厢房,暗中观察着那些人的动作,想找个机会将他们一个个干掉。汶一和汶二的反应不慢,在瓷瓶碎裂声响起的时候就冲了上去,趁机杀了几个人,可惜的是人太多了,当黑衣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就被强行按在了地上。执刀的黑衣人也只是惊慌了一瞬,看见汶一和汶二被按在地上,就啐了一声,以防出现变故,既不等那个砸中自己刀刃的人被找出来,也不和他们废话,手起刀落。心狠手辣,毫不拖泥带水,和那些贼寇一样。聂秋登时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也随着刀落而停了一瞬。他再也顾及不了那么多,拔出刀,从藏身之处狂奔而出,心里还不断祈祷着,希望自己能来得及。身在商贾大家的聂家,聂秋受到聂迟影响,从来是不信鬼神的,然而他此时此刻却真切地希望它们存在,能够回应自己内心近乎疯魔的祈祷。世上是没有那么多奇迹的。如果说进入沉云阁是奇迹,认识他们是奇迹……上天或许是觉得给他的太多,就将往后的所有都剥夺了。身后忽然伸出一只柔软的手,虎口处的茧很少,薄薄的一层,用尽毕生力气拉住了聂秋,然后用另一只手捂住了他的眼睛。“别看。”那个声音轻轻说道。汶云水门下唯一一个学习吟诗作画的弟子,是汶三师姐。那双手将他重新拉回了黑暗之中。聂秋没有挣扎,任自己的身体沉入黑暗。他觉得自己可能哭了。不然,为什么汶三师姐的手是湿漉漉的。他听见汶一汶二的怒吼声,还有重重的哽咽,物体落在地上的闷响。“我原本是被他们藏在这里的,但是……我看不下去了。”聂秋听见师姐的声音好像带着点哭腔,她用颤抖的声音继续说道,“这些人下了药,让我们浑身无力,却又和蒙汗药不尽相同,我,我看了很久,根本不知道怎么做出解药,我太没用了,什么都做不到。”她一下子就哭了,“我浑身没力气,手连药草都拿不稳。”可就是这双手将聂秋从深渊的边缘拉了回去。聂秋想让汶三放手,他就算是怕见这些,也要亲眼看看他们最后一面,但当他摸到汶三微微颤抖的手指时,又说不出话来了,只能问道:“师父他们呢?”“全都被掌门叫过去了,大弟子们也跟着一起。本来汶一师兄也该去,可汶四这夜病了,他就推辞了。”她顿了顿,“是寒山来传消息的。”他听不出汶三是什么情绪,只感觉心头像是被猛锤了一记,几乎要裂开了。“聂秋师弟,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没有受到药的影响,但是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你快走吧。”汶三说道,“逃离这个地方,逃离沉云阁,走得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回来。”“那你怎么办?”汶三放开手,聂秋却看见她满面泪痕的脸上有一点笑意,“我得和他们同生共死。”“他们找不出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更何况,就以我现在这副无力的身体,也跑不了多远。”汶三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眼泪,轻轻拍了拍聂秋的头,为他指了出去的捷径,然后不再多言,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与聂秋擦肩而过,“我走了。”聂秋抬起手,却只摸到她扬起的衣袖。黑衣人见到汶三走出来,纷纷看了过来,聂秋只好往后退去。他听见汶二骂她怎么这么傻,听见汶三强掩哭腔的声音,最后只能咬了咬牙,转身沿着师姐所指的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