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谢慕或许会想知道这些。”他说道。聂秋沉默片刻,问道:“谢家现在如何?”陆淮燃答:“谢父过世已久,谢母颐养天年,儿孙绕膝。”这样的答案,到底是会叫谢慕安心,还是又一次残忍地撕裂他的伤口?毕竟,谢家再如何人丁兴旺,儿孙满堂,也与谢慕没什么关系了。黄泉路远,他如今也只能孑然一身,踽踽独行。“好。”聂秋还是应了下来,“我会告诉他的,至于他肯不肯接受这份好意,我不能保证。”“只要他能知道就好。这已经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情了,希望这多少能完成他的夙愿。”覃瑢翀撩袍起身,拱手向聂秋和徐阆二人鞠躬道谢。“霞雁城,多亏了你们才得以恢复安宁。”聂秋抖开袖口,伸出手虚虚托住他的双臂,说道:“我也并未做什么。”徐阆在一旁没什么形象可言地剔了剔牙,“感谢的话不必多说了。往后的日子,霞雁城该如何就如何,而覃家,也全看你了。”“我吩咐好后事,就要离开霞雁城了。”覃瑢翀直起身子,侧头浅浅地笑道,“我要去的地方离皇城很近,听闻聂公子也要去皇城,想必不久后我们还能再见。”我还有一定要见的人,如果你想要我这条命,我也只能在那之后再给你了。聂秋几乎是瞬间便想起了那日下午覃瑢翀对他说的话。他大概,是终于挣脱了霞雁城无形的束缚,要去见想见的人了。念及此处,聂秋也笑了笑,“定会相见的。”“对了,聂公子往后若是遇到了什么困难——”“这是子母蛊中的母蛊,名为羽化蛊,只需要净水就能活,要是沾了血,连带着子蛊也会产生反应。”覃瑢翀从袖中取出一个小木匣,郑重其事地放在聂秋的掌心中,“聂公子如果需要帮助,就尽管告诉我,覃家将永远是你的后盾。”这便是他毫无防备的赤诚誓言了。聂秋接过那个通体浅白的小匣子,说道:“我记住了。”无需多言,他就这样接下了覃瑢翀的好意。覃瑢翀身后尚有整个覃家,有霞雁城,而他的身后什么也没有。聂秋心想到,他只是在单方面地为自己积攒底牌而已。要是有一天和朝廷决裂,和聂家决裂,他至少还有一隅去处,好过漂泊流亡。怀揣着心事,聂秋就这样与徐阆踏出了覃府的大门。“师父,你卜卦一术比我精通了许多,为何要等我醒了再去找覃瑢翀?”徐阆摸了摸下巴,笑得奸诈,“谢慕不是说我尽多管闲事么,那我就少管这些,叫你们这些年轻一辈的去掺和,我在一旁守着就好——小毛头,还舍不得走吗?”一个身着华丽衣裳的男童就这样跌跌撞撞跑了出来。他的身上脸上洗得干干净净,露出一张有些红润的脸蛋,倒是很像大户人家的小少爷,又秀气又矜持……要是忽略了他手中抱着的一堆吃食不计的话。“你要带上他么?”聂秋问道。“非也。”徐阆摆了摆手,“我很快也要走了,他的去处确实是成了问题,但覃家是没办法留住他的,覃家是修的炼蛊一术,而他,你也听过了谢慕的话,他该去学遣鬼一术。”“徒弟,你心里头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该说是徐阆看得透彻,还是该说卜卦一术果真是逆天而为?聂秋吐出一口气,拍拍男童柔软的发顶。他确实是已经想好了这个有着极阴体质的男童的去处。封雪山脉,步家。辞行虽说覃瑢翀托了聂秋去寻不知所踪的谢慕,?实际上根本不需要算谢慕的位置,只需要略略一猜,就能知道他去哪里了。徐阆说船一靠岸谢慕就消失了,?但是,或许他根本就没有离开凌烟湖呢?他的骨骸埋在凌烟湖旁不远处的山脚下,他所残留的纠葛怨念曾在湖底滞留,?他或喜或悲,或哀或怒,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在这剩下的时光里,?都永远地停在了他所深爱的城,?所难以忘怀的湖中。湖水泱泱,微风拂过,便吹动千万条柳枝。柳条低垂,翠绿的浅褐的轻轻扫过湖面,?带起一圈圈的涟漪。而谢慕的身形就隐在那繁枝茂叶之间,他虽然没有显出身形,?聂秋却能感觉到。见他一声不吭,聂秋沉吟片刻,?轻轻唤道:“谢慕,?我知道你在这里。”半晌,相貌丑陋怪异的恶鬼慢慢将自己的身形显了出来。他没有看聂秋或是男童一眼,?目光低垂,一双鼓起的虎眼死死地盯着碧波万顷的凌烟湖,?像是要将它印在脑海中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