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这样翻来覆去地考量着,皇上便来到了她宫中,说了早朝的事。太后镇定地问皇上:“皇上为何要单独来说这件事,莫非其实,也是怀疑哀家?”皇上沉默地看了她很久,然后缓缓地起身,又缓缓地跪在了她的面前。太后几乎坐不住了,急着拉他起来:“皇上这是做什么!”皇上仍然跪在她的面前,道:“朕不想失去自己的母亲。”太后怔了怔,半晌才道:“何至于如此?”皇上道:“朕信那些事绝不会是母后所为,因为母后向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朕,或许在姚氏的事上偶尔有些糊涂纵容,但绝不会勾结外邦危害朕的江山。”太后没料到他会这样讲,不由得眼中发酸,道:“哀家如何会做危害皇上江山的事。那玄英不过是救安国侯心切,拿哀家出来吓唬皇上罢了。”皇上道:“母后当真这样认为吗?”太后望着他,许久都没说话。许久过后,皇上道:“都说母子连心,朕知道母后想保姚家,可您已经保了他们很久了。这一次,不是安国侯做了什么,而是姚家要致安国侯于死地,朕也实在没有脸面去央求他饶过姚家。”太后叹了声气:“这其中或许是误会。皇上也知道,姚家一向都是不理会那些事的,都是安国侯和宁王,他俩互相在斗法。”皇上道:“这些话,朕信母后的,可也要安国侯信。”太后便不说话了。她心知肚明,这都是场面话,皇上是不信的,安国侯更不可能相信。皇上又道:“若玄英只是揭发姚家的话,朕还能轻轻放下,无非是罢黜几个小边小角。可他指的是当朝太后,朕要如何拿小边小角去搪塞他和悠悠众口?”太后苦笑道:“他倒真敢说。不,是安国侯果然还是安国侯,这么多年其实从未变过,是他行事的章法。”皇上道:“是舅舅过分了。江南赈灾粮一案,朕让宁王、秦郑文和陈飞卿去办,舅舅定是对朕颇有微词的,就以为朕是要大公无私、大义灭亲。他如何不想一想,朕当真会这么打自己母亲的脸面吗?赈灾粮一案已经遮不住了,饿死了百姓,灾民告到了京城,没有秦郑文管也总有其他人会管,瞒不过去的,朕能不管吗?宁王与母后走得近,秦郑文是个有才干、名声正、却并不老练,甚至迂腐得有些愚蠢的人,飞卿更是性情纯良,朕说什么他都照做,谁跟他近乎了些,他就信谁,没有比他更好骗的了。这样的三个人派去主理此案,舅舅却以为朕是向着安国侯的?”太后无言以对。皇上很是痛心疾首的样子:“都这样子了,姚乙居然还能把这事闹成这么大,朕都想知道,母后您看中的都是些什么人。”太后都有些委屈起来。先不说皇上的打算究竟是怎样的,她确实也没想到姚家的人会瞒着她做那些事。末了,皇上道:“事到如今,无论母后您是怎么想的,朕也只有一句话。姚家是外戚,和朕隔着一层。在姚家和母后当中,朕,只会选自己的母亲。”太后沉默半晌,道:“姚家到底也是皇上的亲戚。”皇上道:“正因为他们是朕的亲戚,朕必须帮他们活下来。安国侯是什么人,母后想必比朕更清楚。当年他为何与宁王结仇,何至于把宁王逼迫成那个样子,这些陈年旧事,母后也比朕更清楚。他有仇必报且是十倍奉还绝不手软,母后认为此事再继续下去,会变成什么样?”所以,太后请来了安国侯和陈飞卿,做了这场“家宴”。她正竭力跟安国侯示着好,皇上却忽然揪着陈飞卿的衣领来了那样的一句话。太后只觉得这话除了在暗示自己不必对安国侯过于示好外,还有那么一些怪溜溜的。皇上说完后,重重地松手,起身便往外走。太后忙叫他:“皇上!”皇上略停了停,道:“朕有些不适,母后与安国侯见谅。”说完,便走了。安国侯看了眼陈飞卿,陈飞卿忙道:“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太后却忽然福至心灵,笑了笑,道:“你这孩子,快跟上去。”陈飞卿茫然道:“可是——”太后催促他:“皇上的性子你最知道,不会真生你的气,快去吧。”陈飞卿只好起身匆匆地跟去了。太后看着他走远,这才又看向安国侯,道:“皇上和飞卿都不在,哀家也能和侯爷说说心里事了。”安国侯的神色也宽裕了些,举起酒杯朝太后敬道:“臣先干为敬。”陈飞卿一路追着皇上到了湖边,好不容易追上了,刚要开口就被皇上打断了:“站到十步之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