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飞卿喝道:“曾九!”却不料,黄御史还没开口,皇上先道:“你让他说下去!”众人仰头看向皇上,只见他用力地按着龙椅的两侧,似乎在竭力保持镇定。陈飞卿只好让他说下去。曾九犹豫了一阵子,道:“那个人是跪在地上给他穿鞋的。”黄御史一怔,道:“什么?”话说出了口,曾九便松了一口气似的,接下来说得顺畅一些:“我不知道是不是这位大人娇气的缘故,但那个人伺候大人很恭敬,好几次我就看到他跪在地上给大人穿鞋。不过大人当时看不见,所以可能也不知道。”黄御史道:“你别害怕。”秦郑文不耐烦地道:“我看他是怕了你,你还想诱供吗?”皇上却怅然若失般,沉默了很久,道:“闹够了吗?”黄御史忙道:“皇上——”“朕乏了,有事,你们给刑部和大理寺去审吧。”皇上很是疲惫地道。他起身在公公和白御医的搀扶下退朝,临走还有些复杂地看了眼陈飞卿。满朝文武的心情又复杂起来。陈飞卿的心情也很复杂——为什么这次没人提前跟我说一下该怎么把戏唱下去?!两天后,陈飞卿被裘侍郎领着送回安国候府禁足。他宁愿坐牢,很苦兮兮地问:“我能不能不回去?”裘侍郎道:“侯府虽然被禁军围着,还是舒服多了。”陈飞卿苦笑:“我该吃点苦,你让我在牢里待着吧。”裘侍郎叹了一声气,低声道:“别担心,侯爷恐怕没空找你的麻烦。”陈飞卿想起他爹也有那些传闻,却说不上放心,只是道:“罢了,我回去找我娘。”裘侍郎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既然当场认了——毕竟避些嫌,可千万安心待在侯府里,若有消息,我会想办法告诉你。”陈飞卿道:“嗯,多谢。”太后紧赶慢赶着到了皇上寝宫里,身边还陪着公主。前不久公主又自己跑回来了,说是出宫转了一圈,其他的都不肯说。太后除了训斥她一顿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如今公主倒是回来了,皇上却又病倒了。太后握着皇上的手,忍不住眼眶便红了,道:“哀家向来诚心礼佛,也不求别的,就你们这一儿一女,上天就不能当是可怜可怜哀家,让你们安安生生的吗。”皇上望着她,心中也很是黯然。有句话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过,包括陈飞卿也没说过——他偶尔会觉着,这都是报应。母亲犯下的错,就该儿子来担。她曾经犯过很多错,害死过很多无辜的人,大多都是为了他。或者也不全是她的错,他也有原罪。他轻轻地道:“母后,朕没事。”太后却不信他没事,只当他在安抚自己罢了,忍不住道:“这次的事,你为何发这样大的火,哀家是知道的。都这样子了,婷儿的婚事,哀家去取消也是名正言顺,相信安国候也无话可说。”皇上苦笑了一下。她其实并不知道。太后见他这样子,又道:“你向来有分寸,哀家不管你的一些私事,但你也是皇上,有些事做了也就做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也别当成什么大不了的。”皇上道:“母后误会了。”太后道:“陈飞卿是个好孩子,你若真喜欢,要了也就要了。哀家以前阻拦你,是因为知道你的脾性,可你是皇上,皇上可以要全天下的任何东西,却不能被任何东西所钳制。”皇上沉默了一阵子,道:“那不是东西,是人,是感情。”“正因为你从小就重感情重人,所以哀家才会一再阻拦你。”太后握着他的手,低声道,“告诉过你很多次了,只有那些百姓才说感情才说人,越是无能的人,越倚重这些没用的东西。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是古人说的话。”皇上看着她,眼眶渐渐地又湿润了。他的血脉全都来自于她,是她身上掉下去的一块肉,可是彼此却始终都无法相互理解。太后又道:“男人若放出去了,难免心野。可如今有个好机会,不妨就把人从此留在身边照顾你。只不过,万事还以祖宗社稷为重,皇上你得早日有太子,这样,便也堵住了外头那些人的闲嘴,两全其美的事。”皇上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浊气,道:“朕说过,母后误会了。”太后见他死不承认,便叹了一声气:“好,哀家误会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陈飞卿回到安国候府,先去看望他娘。他娘正在佛堂念经,见着他来了,便仔细打量一番,道:“瘦了,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