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便微微一顿,在重楼暴怒之前补上一句:“我会回来看你的,也会给你写信的。”这一句话的效果是显著的,愠怒中的魔尊果然嗤笑一声,不屑地道:“连穿梭六界都做不到,还想着传信,本座倒不知晓你还有这样一步登天的野心?”轻嘲之后重楼便是一阵静默,他看着叶九思平静淡漠的眼眸,莫名地便觉得心生烦躁。随手在空中一抹,掏出一块精致的玉简砸了过去,不等叶九思接住玉简,他已经利落地一甩手指着门口附加一句暴躁的咆哮:“你给本座滚!”九思接过了玉简,气定神闲地道了句谢,顺便也谢过这些年来魔尊对她的照顾,说完后便转身朝着门口走去。九思神情淡漠,刚刚踏出魔殿的大门,便听见身后传来一个仿佛是从牙齿里挤出来的声音:“六界有多大?每一个界面几乎都是一个独立的世界,本座从洪荒时期活到现在,四处征战,都不敢说自己踏遍了六界的土地。你到底知道不知道?就算找到你身死魂灭的那天,都不一定找得到的!”叶九思顿住了脚步,她背对着重楼,是以对方看不到她面上平淡漠然的神情,那是一种对世事的满不在乎和孤孑,冷得令人心寒。片刻的静默,她再次迈步朝外走去,平静地道:“那又如何?”“找到我再也找不动的那一天,便也就够了。”她许不下天长地久的承诺,给不出海誓山盟的永久,天道无情,世事无常,谁又能立下这样的誓言呢?她唯一能给的,只有她生命终止之前的所有。有魔尊重楼的默许,离开魔界出乎意料的容易,叶九思只是和镇守在神魔之井边的魔将们打了个招呼,便穿过屏障,来到了人间。六界的时间各有不同,流速也不一样,叶九思走了三年,人间却不过过了数月。那苍梧山上的雪甚至没有化开,却因为叶九思的归来而再添了一层霜白。叶九思站在苍梧山巅,望着四下纷纷扬扬的落雪,眉眼清冷,白衣墨发的身姿在寂静的天地里成为一抹单薄的剪影。她微微偏首,低头,凝视着焰归剑的时候,冷寂的眼眸终于划过一丝浅显的温柔。“师父。”她的声音很低,很轻,也很温柔,“以后这里,可能就是我们的家了。”叶九思不知道叶英为什么活着却没有来找她,也不知道他想借由一只石兔子传递给她什么信息。但叶九思知道,他没来找她,定然不是不想来,而是不能来。如此,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而耽搁了他的步伐,反而并不重要了。她会去找他的,一直找,一直找下去……倘若真有一天她真的找不动了,就带着焰归待在这苍梧山上,等他回来。他一定会回来的。叶九思走进那栋她和梧桐共同建造的天泽楼里,径自进了自己的房间。她没有休憩打理一番,而是直接打开了密道,下了地窖。扑面而来的寒气比外面的空气更加冰凉,叶九思却仿佛感觉不到一样,直接走进地道里,顺着蜿蜒的阶梯一步步往下。与其他阴森漆黑的地道不同,叶九思走的这条地道,两边墙壁上砌了许多足有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将整个地道映照得仿佛白昼一般明亮。尽管空气冷得彻骨,吐息之间皆是白茫茫的烟雾,但是却没有那种压抑的森冷逼仄之感。叶九思拾阶而下,最后一步落下时,她却忍不住闭了闭眼,掩去那一瞬间汹涌而来的悲伤。地窖里明亮干净,天顶地面都覆了一层晶莹剔透的冰凌,看上去煞是美丽。整个地窖几乎像是一个空旷的房间,水色的冰玉被雕琢成一个半人高的平台,上面只摆放着一具同样是以冰玉制成的棺材,除此之外,再无他物。冰棺没有盖棺,叶九思只是靠近,便能看见那个被她放在心底深处,光是想起来都会痛彻心扉的人。他就静静的躺在那里,神情平静,仿佛陷入了一场无梦的沉眠。他白发似雪,面如冠玉,仍然是记忆中那副清俊如修竹般的模样,不管时光几许轮转,几番催人心肠,他似乎永远都是这般模样。可她却变了好多好多,恐怕他见到她,是要认不出她如今的模样了。叶九思斜坐在平台之上,静静地凝视着叶英,却没有伸出手去触碰他,就仿佛守着的是一场易逝的梦境,一个随时可能破碎的幻影。她还能记得分魂之初,每一个痛到难以入眠的夜晚,她总是会跑到这里来,拉着叶英的手默默垂泪。但是这并不能让她好受哪怕一点点,握着他修长有力的指节,从指间传递到心口的只有冰冷,总是能在刹那间拉扯回她的神智,反反复复的提醒她自己不愿意面对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