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哪里是来招揽我的呀?”叶九思轻叹,合上了书本,平静地道,“当初她和秦王联袂而来,本是存了招揽我和师父的。但是她发现我的武功比她高之后,便放弃了这个想法,那话语虽然是招揽的词句,却半分诚意没有,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来惹我生厌,后来又刻意以剑道来尖锐我们之间的矛盾,这样既应付了秦王,又摆脱了我,这慈航静斋,不说别的,就这份谋略心计,便足以傲视天下了。”“你武功越高岂不是越好?”谢惠兮漫不经心地从袖袋中掏出一个折扇,卷了卷扇柄的流苏。“你不懂。”叶九思又笑,黑发披散的她显得既温柔又秀美,面上却有种常人难及的豁达清透,“慈航静斋传承悠久,但靠的都是民心名望,以及她们在每一个被扶持的人眼中超然脱俗的地位,这地位关系着她们日后的威望,是不可动摇。若当日接待他们的是我师父,恐怕师妃暄便会是另一个态度了,换句话说吧,秦王手下可以有少年英杰,可以有鬼才谋士,可以有武功超凡入圣的宁道奇,但不能再有一个‘师仙子’。”“原来如此。”谢惠兮虽然脾气狠戾,但却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几乎一听便能明白叶九思的意思,“因为她们总是表现得超凡脱俗,不慕红尘的模样,是以那些当上皇帝的人便会安心,不会过河拆桥,任由她们继续发展声望,方便她们下一次‘代天择主’。但是如果出现了一个武功比她们高,容貌比她们好的,她们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就会有所下降,抛去那圣洁的皮囊,皇帝怎能容忍她们有机会再来一次‘代天择主’?”梵清惠当年选择了杨坚作为明日之君,谁料到杨广不信奉佛教,最是厌恶慈航静斋这样的佛门弟子,加之杨广急功近利,失了民心,慈航静斋便顺水推舟地把隋朝推翻。却没有人想过隋朝只存在了短短三十七年,慈航静斋当初的选择到底有没有错。如今师妃暄选择了李阀二公子作为明日之君,简直是扇了李建成一耳光,逼他们兄弟反目,可笑竟然全天下人都没看出半分端倪。若不是李世民爱慕师妃暄,以他的雄韬伟略,必定要斩草除根,免得让慈航静斋未来有推翻李唐的机会。“可恨我的势力发展至今,仍然不足以推翻慈航静斋!若当真等秦王登上皇位,慈航静斋的名声更盛,我还哪里有机会?!”谢惠兮想到自己那温柔聪慧的姐姐,最后一次见她时那样憔悴,心里就滴血般的疼,眼眶霎时红了,“难道我姐姐的仇就不报了吗!难道你就任由她们欺辱利用吗!”“不急。”叶九思安之若素,丝毫没有自己如今已成为江湖两大最强门派追杀目标的急迫感,淡淡道,“慈航静斋最大的依仗是她们的名望,这让他们能号令群雄,为秦王收敛民心,整顿江湖。我们为什么要正面和慈航静斋对抗呢?只需要在适当的时候推动一下流言,她们就会从神坛跌落。”“你还记得忘尘大师吗?”叶九思淡淡地问道,“当年那个因为表现出对慈航静斋的不敬而被赶出寺庙的和尚。”“是他?”谢惠兮讶然,忍不住嘶地倒吸一口冷气,喃喃道,“那个疯子。”疯子,没错,就是一个疯子——忘尘是佛祖的狂信徒,据他所言,当年他所在的村庄被流寇烧杀抢掠,他重伤之后躲进了佛堂藏在佛祖的法身里才幸免于难,从此以后,他变成了佛祖的狂信徒。他剃度出家,入了少林寺,却不学武功,而是研读佛法,博览群书,任何经文都可信手拈来。比起慈航静斋的仙气渺渺,忘尘却是真的悲天悯人,当年因为对慈航静斋“代天择主”的行为不满而开了讲座批判慈航静斋的所作所为,最终被人赶走。忘尘什么都好,唯一的缺点是他的脸被烧伤了,只剩下狰狞的皮肉和坑坑洼洼的伤痕,看上去很是可怖。当年他四处流浪,化缘饱腹,因相貌之故经常饥一顿饱一顿,却仍然静心苦修,早晚课半点不落。他有一次化缘化到了叶九思身上,叶九思也半点不嫌弃地请他吃了顿素斋。交谈之时发现他对佛学认解之深厚独到简直百年难遇,听闻他无家可归便带到了谢惠兮的据点里,请了大夫帮他治脸。谢惠兮现在见到他仍然怵得慌,那种狂热的信念和慈悲,说是割肉喂鹰也不为过,看着就吓人。“你干了什么?”谢惠兮觉得牙疼,“你要让他用三尺不烂之舌和慈航静斋对骂吗?”叶九思摇头,一双漆黑如夜的眼眸明亮而温柔,不带半点阴霾,只听得她静静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秦王会是个好皇帝的,而一个国家的强大便必须让朝堂和武林分割开来,像慈航静斋这般以江湖之道去乱朝政之法,迟早会出大事。师妃暄当初在秦王面前暗算了我一把,我又何尝不是给她设了个局?若她如今不打搅我的安宁,我也不会插手此事,当初埋下的种子也顶多让秦王心生防备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