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得越久,想得越多,后悔和遗憾就越深。蒋慕渊已经经历过一回了,他不希望在往后的岁月里,顾云锦也被执念所困住,为她今时今日没有替北地做些什么而后悔一生。明明,她昨日在见蒋卢氏时,就说过想起了自家祖母;明明,她新婚夜时说她梦见了顾云妙,梦见了将军府。蒋慕渊应过带顾云锦回北地看看的,出了这等事情,错过了这一次,往后即便再去,又是不同了的。一瞬不瞬地,蒋慕渊看着顾云锦的眼睛,颔首道:“那便去吧,只是一样,跟好嫂嫂们。”顾云锦紧绷着的肩膀松了些,蒋慕渊答应得比她设想的还要容易。不用长篇大论,不用彼此拉锯,她说了,他便懂,这是理解、也是信任。彼此之间互相相信,才能毫不犹豫地让她奔赴北地,虽有担忧,但也知道她能做什么、做多少。蒋慕渊见她放松下来,不由也弯了弯眼:“既然定下了,告诉他们一声吧。”顾云锦应了,两人一道往回走。徐氏屋里,依旧亮着灯,见顾云锦回来,她讶异极了:“可是担心北地?”顾云锦上前坐下:“我与小公爷商量过了,明日我也回北地,因而来与太太辞行。”徐氏愕然,难以置信地看着顾云锦:“你……想好了吗?”顾云锦点头:“想好了的。”徐氏的眉头紧紧一皱,但她终究没有劝说什么,而是伸出手,摸了摸顾云锦的脸颊,露出了一个温柔笑容:“一切小心,我等你们回来。”饶是坚定,顾云锦的鼻子亦有些酸,她把要涌出来的眼泪逼回去,道:“您放心,我们会好好回来的。”“天不早了,既然要启程,回去准备准备吧。”徐氏没有留顾云锦多言,只让翠竹送她出去。翠竹把人送出了四房,转身回到屋子里,就见徐氏已经披上了厚厚的雪褂子,她一怔:“太太这是要去哪儿?”徐氏道:“你守着屋子,我和沈嬷嬷去大嫂那儿。”取舍还不到腊月,但夜风已经十分冷了,饶是徐氏裹了雪褂子,还是觉得寒气直直往身上钻。她只能缩了缩脖子,加快脚步。沈嬷嬷打着灯笼,一直提醒徐氏当心脚下。徐氏张口,呼出来的全是白气,她笑了笑,道:“你看,我这身子骨还是好了许多的,冷归冷,还未到吃不消的地步。”“这两年得乌太医调理,还是极有效果的。”沈嬷嬷附和道。“是啊,”徐氏苦笑,“那么多药材,总算不是白白浪费了的。我这身子骨我清楚,不进则退,若不是得了小公爷相助,如今这季节,怕是只能在屋子里躲着了,而后一年不及一年。”沈嬷嬷脚步不停,心里却有些疑惑,不知道徐氏为何会突然说起了这一桩。徐氏却依旧自顾自的,道:“只从这一点看,老太太让我回京来,是为了我好,我若留在天寒地冻的北地,越发受不住了。”沈嬷嬷抬眸看徐氏,心中疑惑越深。她虽是老仆,但当年那段旧事,她依旧有不解和模糊的地方。徐氏作为填房,在将军府里的位子有些尴尬。田老太太除了高看长房一眼,对其余三房,无论嫡庶,一概差不多,也正是因着这种差不多,反倒叫人觉得,老太太对庶出的二儿子顾致泽反倒比对两个亲生的小儿子更亲近些。至于孙子辈,老太太对余下的三房,还真的就是一碗水端平了。沈嬷嬷挺理解顾云锦小时候对老太太的畏惧,田老太太为人端正也刻板,不是小孩子会喜欢的那种老人的形象,她那等脾气,对徐氏这个填房儿媳妇,自然也是淡淡的。老太太严肃,徐氏恭谨,原先还算平稳,可在顾致渝病故之后不久,这对婆媳的关系突然就紧张起来了。沈嬷嬷只记得,那日下午,徐氏被老太太叫去,两人闭门说了两个多时辰,徐氏是红着眼睛出来的,当日夜里便定下了要带顾云齐和顾云锦回京城。沈嬷嬷吃了一惊,去老太太院子里打听了一圈,只说是老太太把徐氏劈头盖脑骂了一通,谁都不在屋子里头,那骂声厉害得却连院子里都听得见。徐氏铁了心要走,田老太太也不拦,更不理会她要带孩子走,沈嬷嬷总觉得哪儿怪,又转头去单氏那儿听口风,想让单氏做个调和的,偏偏长房浑然不淌这趟水。从闹上,到简单分了产业,最后收拾东西出发,其中不过五日。按说这种状况,徐氏对老太太该是怨言无数的,可依沈嬷嬷之见,这些年里,她从未在徐氏身上读到过愤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