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天色暗得早,不知不觉间,外头就只余下月光了。傅敏峥没有急着带顾云思回太师府,一来是顾云思的状况还不算好,二来是顾家兄弟都进宫去了,让顾云思回家里去,她也会一直悬挂着心,不如在顾家再等一会儿。顾云锦陪着顾云思说话。最初的震惊过去了之后,痛苦依旧是痛苦,但家里上下,已经慢慢接受了现状。见顾云思沉默,顾云锦挖空心思着,道:“三姐姐,或许我们该这么想,起码长房、四房都在京中,若去年长房没有进京,如今只我门四房与你在京城,遇上这样的状况,那就越发……除了要担心二房、三房,还要挂念大伯娘、大哥大嫂、四哥四嫂、还有云霖、丰哥儿、巧姐儿……那岂不是越发揪心,没有个主心骨了。”顾云思的眼皮子颤了颤,看了顾云锦一会儿,喃喃道:“可我却在想,若长房没有一并进京来,是不是这个冬天就不会被破城了?”顾云锦的心跟着一颤,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是的,前世的这个冬天,北地没有战事,也不曾破城,在顾云锦所有的记忆里,都没有那样的场面。前世今生是有不少改变,但顾云锦以为,与北地相关的变化,只有“长房入京”这一桩。那是不是正如顾云思所思考的这般,若长房没有迁入京城,北地就会如顾云锦记忆里的一般,一直固守呢?这个答案,顾云锦只能埋在心里,设身处地地想,这答案太过残酷了。她记得单氏提过,是顾云思舍不得娘家人,单氏也舍不得女儿,几番商议之下,才定下入京的。“三姐姐莫要那般想,狄人破城,与你们来了有什么干系?你能说若长房留在北地,狄人就不会进犯了吗?有些事情,是没有法子的。”顾云锦挤出笑容来,试着安抚道。顾云思的唇嗫嗫着,半晌,道:“是啊,有些事情没有法子,我们除了尽力去做眼下能做到的最好最多的事情,别无他法。起码,我们如今不用担忧丰哥儿、巧姐儿,能多一人好好活下来,就已经极好了……”道理的确是这么个道理,可顾云锦总觉得顾云思的话里另有一层意思,偏偏是她此刻琢磨不透的。顾云锦正想要再问一问,外头来禀,说是顾家兄弟与蒋慕渊一块回来了。除了三个孩子,其余人都聚到了花厅里。顾云宴把御书房里的决断与家里人做了交代。单氏已有了心理准备,深吸了一口气,与葛氏、朱氏道:“既然寻着你们三叔、云肃和他媳妇儿,你们就好生安顿后事。你们三婶娘没得早,三叔他之前说过,若有一天战死,就和老将军一样,烧作了灰,一半撒在城墙脚下,一半撒在草原上,生死都守着北地,你们一定要听他的话。云肃和他媳妇儿倒是没有交代过,我这个做伯娘的做主,等你们寻到了老太太,一并入葬。我们也没什么能替他们做的了,就是不知道勉哥儿如今在哪儿,可还活着……”一句“生死都守着北地”,让一屋子的人霎时间又红了眼。葛氏噙着泪,哽咽着道:“您吩咐的,我都记下了。我今儿想了一下午,老太太是个心思缜密的,她不离开北地,三叔他们要守城,自然也不走,但如栋哥儿、勉哥儿,老太太肯定会安排妥当,不会让他们留在城里的。许是交由了奶娘婆子们,随着逃难的百姓一块出了城,如今正走在往京城里来投奔我们的路上呢。”勉哥儿是顾云肃的儿子,而栋哥儿是顾云深的儿子,具是三房子嗣。在一连串的坏消息之后,葛氏这番话,哪怕就只是一个推断,也让人振奋许多。单氏连连点头:“说得是,说得是!老太太一定会让孩子们走的,哪怕情况危急、老太太没有顾上,奶娘们也会把勉哥儿他们抱出城的。我们在京里,他们也不会往别处去,只会来寻我们。薛平赶着来报信,一路快马加鞭的赶,许是路上错过了而不知道,你们这一路回去,多留心些,我再使人沿路慢慢寻回去,多寻两遍,准能遇上见过我们顾家孩子的人的。”所有人都颔首,顾云锦亦然,她越发理解了顾云思的那句话,能多活下来一个,都是很好的。能有这么一份念想,便是给了亲人们一份希望。顾云思问道:“哥哥们是明儿一早就启程吗?”顾云宴颔首:“我们熟悉北地,先行一步,掌握更多的情况,肃宁伯领大军三日后出发,直至裕门关,再根据最新的状况确定计划。你莫要担忧我们,你先顾好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