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不论各自前程,他们在两湖与徐砚同舟共济了一整年,亲眼看着一个侍郎起早贪黑,卷着裤腿去堤坝巡防,常常一身泥泞的回来,哪怕不说徐砚好,也不至于说他的坏了。不讲长短,但总归是憋了一年多,嘴巴管不住,说了些修筑的事儿。王甫安听他们“如何如何辛苦”、“如何如何艰巨”,听得越多,心沉得越深——徐砚的位子是稳当的,以前有人猜测圣上会拿徐砚出气,可能是看走眼了。这可不是个好消息。御书房里,圣上一言不发看完了徐砚的折子。因着蒋慕渊事事周全的关系,圣上对两湖状况心知肚明,再看折子,并无对不上号的地方,各处应对处置,亦是之前御书房里讨论出来的结果,他算是满意的。“徐爱卿辛苦。”圣上道。徐砚垂着头,把所有的功劳都推了个干净。救灾和重建顺利,那是老百姓双手勤劳、地方官员配合、工部及其他衙门的同僚齐心协力,是朝廷决断准确。“阿渊做事细致嘛!要不然朕也不会让他压阵。”圣上笑了起来。蒋慕渊闻言抬头,也笑着推了个干净:“我只是把御书房里的决断传到两湖,顺便借着圣上的名号吓唬吓唬那几个不听话的‘地头蛇’而已。”圣上眯着眼睛笑了一阵。蒋慕渊抿茶,他心里清楚,虞贵妃不替金培英说话,圣上哪怕有什么想法,看在他抄回来的那些银子、汉白玉的份上,也不会再大作文章。圣上又问了徐砚一些近况,见外头斜阳夕照,便道:“爱卿回京,府里定要接风洗尘,朕也不留你了,一会儿让御膳房给侍郎府添两个菜。”徐砚赶忙谢恩。当晚,宫里的酒菜送到了青柳胡同。杨氏悬着的心落下了,圣上大张旗鼓赏赐,总不会再如她娘家所言,之后再打压徐砚了。闵老太太脸上红光发亮,瞪着徐老太爷道:“脸面?天大的脸面了!女儿能给你这份脸?还不是要靠儿子!”徐老太爷高兴着,不与老妇计较,心里的主意却是没有改的。不管杨家以后如何,反正是个不能有难同当的,为了徐砚的前程,还是要有个能说得上话的姻亲才好。旁人都不好说,小公爷肯定是那个靠得上的。恨只恨,头发长见识短的老妇,与顾云锦撕破了脸。要不然,有顾云锦住了四年的情分在,关系能疏远吗?哪至于到了现在,还要扭过头去再修补呢!顺耳自家的团圆饭,没有那么多的讲究。闵老太太得意坏了,一杯接着一杯饮酒,话里话外,都是儿子得力。“儿子给你送终,女儿能给你捧牌位了?”闵老太太抿了口酒,“还给西林胡同送什么金镶玉,我们令峥、令澜出生时,都没见你上过多少心。”本该是高高兴兴的一桌饭,叫闵老太太絮絮叨叨一通,谁也不痛快。徐老太爷气得够呛,拍着桌子道:“我还没老透呢!现在就惦记着捧牌位送终,你怎么不先去山上替我把坟做了?”这话说得极重。闵老太太唬了一跳,对上徐老太爷的怒火,酒气醒了大半,也晓得自家太过得意忘形了。看得懂眼色是一回事,乐不乐意收敛又是另一回事。闵老太太显然是那个不会收敛的人。这对老夫妻眼瞅着又要闹起来。徐砚有一年多没有见到这等场面了,他一路车马劳顿,哪想到吃顿饭还有争执在等着他。他也没有精力劝和,干脆借口疲惫,告罪离席。闵老太太记挂儿子,一听徐砚累了,哪儿还有心思和徐老太爷争口头长短,当即暖声暖语的关照了儿子儿媳一番,让两房人都散了。清雨堂里闭了门,徐砚靠坐在罗汉椅中,闭目养神了一刻钟,整个人才清明过来。“金镶玉是怎么一回事?”徐砚睁开眼睛,示意杨氏在边上坐下,他回京不过半日,又进宫面圣,家里的事情还弄不清楚状况。杨氏讪讪笑了笑。做媳妇的与丈夫抱怨公爹婆母,原不是个合适的举动,但杨氏晓得徐砚性情,其中是非他能辨别。再者,她真要埋怨的也不是公婆,而是娘家人。“我从头说吧,”杨氏理着思绪,道,“原是我娘家那儿出状况,老爷与小公爷、黄大人一道肃清两湖官场,杨家里头不怎么看好。他们担心圣上震怒,他不会处置小公爷,可能就拿老爷与黄大人开刀了。因而过年时,我母亲话里话外就要与我们划清界限,不再让我与娘家往来。我虽是妇人,却也知道老爷做的是为国为民的利事,打压贪官污吏、为民求福,这搁到哪儿都是没有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