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来,整一年中,后宫由皇太后领头提倡简洁,这不是口头上说说的,的确是在付诸行动,成国公府大手一挥置办格外丰盛的菜肴,那他国公府的库房岂不是比国库还要丰厚了?京中还有那么多为填饱肚子辛苦的百姓,国公府的家底却那般厚,他段家又不是开国年间册封、传承数代积攒下的家底,只靠两代人,段家的银子都是从哪儿来的?蒋慕渊出身矜贵,前世也继承了父亲的爵位,公候伯府如何累积家产,他是清楚的。况且,段家封爵之前就是富庶世家,就蒋慕渊了解到的状况,段家的银子应当还是干净的。可,架不住会有人借题发挥。这次有人借了孙恪的手、把郁园的事儿添油加醋,下次就有可能在银子上做文章。好好的席面,最后成了打压成国公府的棍棒,就有违蒋慕渊的初衷了。虽然,前世的段保珍作为眼线一直盯着孙恪,也闹得永王府不安生,可君臣君臣,成国公府对圣上忠心耿耿、唯命是从并不是错事。撇开蛮横的段保珍,和心思过多的段保珊,只看成国公父子两人,底子还是老实的。与段家父子相比,蒋慕渊前世的岳家卫国公,才是阴险之辈。今生,宁国公府和他蒋慕渊要避免前世的结局,他心中亦有不少想法,但都与成国公府无关。蒋慕渊建议流水席,既是在一片风言风语里放成国公府一马,也是为了让顺天府摸清京中局势。“是该把你的想法转达给成国公,”蒋慕渊笑着道,“该盯紧该防备的,不能疏忽了。”闻言,顾云锦抬眸看向他,他的语气里是有几分揶揄,但也带了七分认同,这让她不由勾了勾唇角。哪怕是不够成熟的想法,能得到他人认同,就是极大的鼓励与欢喜。尤其是那个人,还是她喜欢与佩服的人。一整个下午,两人都在园子里说话,站得累了,便在石桌旁坐下,添上一壶香茗,几块点心,说过了朝廷事,又天马行空地说市井传闻、话本故事,话题不拘,随性极了。别看是接连见了三天,但不用顾忌时间的自在对话,却是头一次。昨儿是那一小阵工夫,与寿安一道缩在马车里,前日只出宫那一段路,中途还生了旁的情绪,躲在山石洞中亲近,哪有心思好好说话。不似现在,东拉西扯的闲事,垂在身侧的手还紧紧扣着。直至傍晚,蒋慕渊才依依不舍离开了西林胡同,街上的百姓在谈论流水席上会有什么好菜,而成国公府的书房里,父子两人正在拟着菜单。小厮进来禀了声:“门房上说,外头来了个小个子,穿得人模人样的,说是奉了贵人的命来见世子。”成国公两父子对看了一眼,段保戚放下笔,道:“哪一位贵人?”“没有说。”小厮缩了缩脖子。若是以往,这种事儿根本不会来禀,没有牌子帖子,直接就轰出去了,可现在成国公府陷入流言之中,门房上也怕一个不小心再得罪什么不该得罪的人。段保戚也是这么想的,起身往外头去。小个子正是施幺,他是浑出身,眼睛里还带着些匪气。段保戚见了人纳闷,哪家贵人会跟个小痞子往来?施幺吊儿郎当的,也不管他怎么想,拿出宁国公府的对牌给他看了眼,把袁二交代他的那些话,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内容就是蒋慕渊想到的那些隐患,菜色不能寒碜,但也不能太丰盛,每一道环节都要注意参与的人手,席面上的秩序和安全,也要他们自己跟几个衙门商量去。段保戚最初还犯嘀咕,不敢相信施幺是蒋慕渊的人,等听了一两句,就不再质疑那对牌真假了。甭管小个子像不像世家小厮,交代的事情是很在理的。听完,段保戚郑重行了礼,道:“在下代父母家人谢小公爷的提点。”嘴上道谢,手上也不含糊,沉甸甸的赏银就塞给了施幺。施幺不跟段保戚客气,收了银子,道:“小公爷不想揽功。”更没影段保戚一听就悟了。难怪呢!就施幺这个模样,便是有人看到他进了成国公府,也断断想不到蒋慕渊身上去,小公爷是特特挑了这么一个人呐。段保戚郑重应下,回到书房后,与成国公一块,把写了大半的流水席折子都推翻了重来。翌日,折子递到了御书房,圣上看完似笑非笑道:“人手、安全的事儿考量得挺细致的,怎么这菜色有点拿不出手啊,太清淡了些吧?”成国公忙把“贫苦之人忽然间大鱼大肉易伤肠胃”的理由解释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