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易沉着脸,良久才放下手,上下打量了杨昔豫几眼,一言不发越过他,就往胡同里走。杨昔豫不解,哪有大夫诊脉之后什么都不说的,他不由唤道:“你……”“药石无医!”夏易顿了脚步,“杨公子的脸皮,已然厚得药石无医了,我开不了方子,自然无法可说,公子另请高明吧。”话说到了这里,杨昔豫哪里不晓得夏易是嘲讽他来的。他气得够呛,阴着脸上了马车,离开了北三胡同。这一出戏,不消多时就传开了。贺氏听了信,又是气又是急的,直骂杨氏昏了头,给杨昔豫出这样的主意,挨打又丢人。她哭哭啼啼去见几位老太太,又被老太太呵斥。“丢人?之前就不丢人吗?事已至此,不破釜沉舟,还有破局之日吗?大丈夫能屈能伸,那顾云锦有本事再闹腾啊!她追着昔豫打上三次,你且看看,到时候城里是笑话昔豫丢人,还是指责她骄纵无礼、斤斤计较!”一旦顾云锦背上了那一桩桩的污名,她之前行事的是非对错,难道还会一面倒吗?风声渐转五月下旬,抚冬回小街上看望爹娘。左右住着的不是徐府下人,就是同在青柳胡同其他官家里当差的,极其热闹。抚冬跟着顾云锦去了北三胡同,陈嬷嬷还留在侍郎府里,迎面见了抚冬,她忙把人拉到一旁:“姑娘这几日还安好吗?豫二爷还不消停呀?”闻言,抚冬脸色一沉,又是气愤又是无奈,跺着脚道:“我就没见过跟豫二爷这样的人!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东西一股脑儿都丢出去了,还成天到胡同里来,跟狗皮膏药一样。”自从那天来“赔礼”起,已经有五六天了,雷打不动,每日出现。别说顾云锦打得疲乏,沈嬷嬷那把老腰,也经不起这日日折腾。陈嬷嬷撇了撇嘴:“说起来总归是表亲,能处得拢就处,处不拢就不往来、互不打搅,你好我好大家好,一而再、再而三的,大太太做事,当真是”抚冬听陈嬷嬷口气不对,赶忙问道:“可是其中有什么说道?”“这小街上口风都慢慢在变了,说豫二爷是诚恳致歉,撇开面子不管,诚心诚意了,可姑娘却揪着旧事不放,按说该出的气也都出了,却还是又打又骂的,不过是仗着豫二爷心善罢了”抚冬听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明明是杨昔豫天天来北三胡同找打找骂,怎么就又成了姑娘的不是了。她忿忿道:“指不定是大太太让人四处这么说道的。”陈嬷嬷叹道:“甭管是不是大太太叫人传的,总归有人能听进去啊,这会儿还只在小街上,没过一两日,怕是满京城都那么说了。豫二爷这几天的狼狈,多少人都看见了,哈哈笑过之后,哼!许是就同情上了。”抚冬越听越憋气,回去听胡峰家的说道了几句“都是表兄妹,让姑娘能抬手就抬手吧,再闹下去,面上就真抹不过了”,更是急得直跺脚,把银子丢给她,转身就往北三胡同跑。顾云锦刚扎了马步,拿着帕子擦汗。暮春季节,日头已然灼人,近些日子没落过雨,更加闷热了。抚冬顾不上抹汗,噼里啪啦说了事情,她说得急切,见顾云锦面色不改,她不由心急道:“姑娘怎么半点不在意?豫二爷再这么闹腾,京里要说您的不是了。”“迟早要被说的,”顾云锦把帕子丢进盆里,道,“一言不合出手打人,总归不是什么‘正途’。”抚冬一怔。顾云锦无所谓极了:“不过,我原也不屑走‘正途’,图个气顺罢了,我打舒坦了,就别管外人怎么说了。之前是占了先机,看似出师有名,全城百姓看个热闹,自然是觉得我打得好。他头一回来,挨了打,又被夏公子损了一通,狼狈离开,看戏的自是拍掌大笑;第二次来,依旧挨打挨骂,再离开,就显得萧瑟落寞。次次来,次次惨,杨昔豫这副戏文里最喜欢的‘负荆请罪’、‘浪子回头金不换’的戏码,添上他从前累下的好才学,迟早要把风声翻过来的。你想呀,人、我打了,舆论还让我占了,世上哪有这般好的事情,能得一头就不错了。”抚冬咬牙,道理是这个道理,可听着还是着急呀。念夏在屋里收拾东西,开着窗户听了半截,也稳不住了,冲进来问道:“姑娘,那我们就没有其他法子了?就只能由着豫二爷天天来拍门?”顾云锦的眼珠子转了转,笑道:“谁知道呢。他愿意天天来做他的回头浪子,指不定还有人不愿意他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