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昔豫的前程就是画梅的前程,把贺氏谋害婆母给坐实了,这是十恶不赦的恶逆大罪,贺氏凌迟且不说,杨家余下的其他人,一辈子都不用抬头了。比王琅背负的父亲陷害上司的后果严重多了。画梅只要不傻,绝对不会掺合这事儿。也正因为这是大罪,衙门里断案会更加仔细、端正,不会轻易下决断,且因着是疑罪,要一层一层的审,最后由圣上断夺。难道徐家要把最后的筹码压在御书房里?再盼着小公爷能在圣上跟前偏向贺氏有罪?这案子只要在御书房里盖了章,所有人都会认为是蒋慕渊从中做了推手。把疑罪定为有罪,却没有实打实的证据,流言会如何评论小公爷,杨氏不用细想就知道答案了。哪怕今日杨氏与顾云锦亲得跟嫡亲的母女两个人一般,她都不敢做那等奢望,何况如今局面呢……再说了,拿徐砚的前程去压,她不敢的。这些状况,不好与徐令婕细说,杨氏只道:“昔豫那几日病着,画梅伺候他都脱不开身,怎么会晓得老太太的事儿。你莫要再多想了,兴许、当真是意外呢……”徐令婕憋屈得不行,偏她脸上肿着,没脸去西林胡同,只写了信让人送去给顾云锦讨主意。可这一次,顾云锦没有好主意给她,只让她听话些,莫要做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徐令婕对着这六个字想了半天,领会过来其中意思,她若真逼着父母出头告状,才会让贺氏笑得合不拢嘴,贺氏盼着徐家倒霉呢。各处有各处的顾虑,就这么拖到了老太太头七的夜里。灵堂上灯火通明,所有人都依次跪着。贺氏已经从徐家这几天的沉寂里看出他们的退让了,这让她十分得意,甚至生出了“最好对薄公堂”的念头,但外头的传言到底不好听,贺氏才忍住了没有挑衅杨氏。冬日的三更天,北风呼啸,灵堂里又堆着冰,不能点炭盆,各个都冻得直打哆嗦。又冷又困的,徐令婕脑袋不住点地,又冷醒过来。其他人的状况比她好不了多少,那些哭灵的声音,在此刻更催得人昏昏入睡。月光被厚厚云层挡住,突然之间,灵堂里出现了一个声音。“贺氏,你好大的胆子!谋害婆母,你就没有想过,老婆子我还会回来找你吗?”一时间,所有人都一个寒颤清醒过来,看像了站在一旁的采初。比她还狠不知道从何时起,采初没有再跪着,她就这么半垂着肩站在一旁,目光冷冷得扫过所有人。刚刚那句突兀的话语,声音是采初的,而口气,分明就是已经咽气的杨家老太太的。十几岁的姑娘的嗓音,因为疲惫而略显沙哑,一字一字的起伏、腔调,与老太太一模一样。杨氏亦听得心惊,难以置信地看着采初。贺氏叫那腔调给唬了一跳,脸色一白,但她很快就镇定下来,啐道:“采初,你少装神弄鬼!还不赶紧滚下去!”“呵……”闻言,采初不退反进,她走得不快,腰微微有些塌,下颚却是高高扬着。这不是一个丫鬟走路该有的姿态,这是年迈的老太太走路时的样子。她就这么踱到了贺氏跟前,眯了眯眼睛,冷笑道:“以为高枕无忧了?以为老婆子死了,杨家就不用再背骂名了?你倒是什么都推得干净!老婆子躺在这口棺材里,那是一点儿都不痛快啊!花生、花生!老婆子仔细了一辈子,这把年纪折在你手里,你以为老婆子会乖乖去地底下待着?做梦!阳间状告不得,老婆子就去阎罗殿告阴状,你等着鬼差来勾你的魂,与老婆子一道见识见识十八层地狱吧!”贺氏捂着脸尖叫起来。若是平日里,她根本不会怕采初,这丫鬟的小模样还挺招人喜欢的,根本与阴森联系不到一块去。可如今三更半夜,又是老太太头七之日,这语态咬字,更是与老太太亲自说话没有半点儿差别,贺氏即便胆大,还是被吓得心虚了。汪嬷嬷冲了过来,想推采初,但害怕鬼神的本能还是让她把手缩了回来,只护住了贺氏。采初见此,冷笑数声:“这条狗,可真忠心呐!贺氏,你养狗的本事比老婆子强,老婆子一不留神就养出了白眼狼。”白眼狼的身份没有明示,但人人都觉得是在骂自个儿。分明对老太太的死因都有些许疑心,偏偏都为了各自利益,粉饰太平。采初又道:“还是一匹小白眼狼,采初这丫头,老婆子把她捡回来的时候,才五六岁,跟了老婆子这么多年,最后把花生喂到嘴里的,却是她,啧,贺氏,你本事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