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锦只当她讲究干净,便依言等候。身后脚步声传来,她转过头去,与来人四目相对。那是蒋慕渊。袖口里的手掌微微攥拳,顾云锦一下子就悟了,寿安郡主哪里是要更衣,分明是特特带她来的。既如此,顾云锦也不虚伪地说什么“这般巧”,张口直接问了:“小公爷寻我有事?”蒋慕渊被她的直白逗笑了:“既遇上了,就问你些事,那玉扳指……”“如小公爷所说,扳指里确有痕迹,”提到杨昔豫,顾云锦不大高兴,抽了抽鼻尖,道,“可惜叫他圆了过去,不能戳穿他的真面目。”蒋慕渊的视线落在那白玉般的小巧鼻尖上,轻笑道:“所以你寻了个理头,砸了他书房?”顾云锦赧然,动手时痛快是痛快,跟一众姑娘们说起来时也很大方,可从蒋慕渊口中说来,不知为何,她突得就生出几分不自在了。尤其蒋慕渊还在笑,那笑声不重,却跟柳丝一般,叫她不禁想揉一揉耳垂。她还没来得及抬手,只听蒋慕渊又道:“还为此踢了别人椅子。”顾云锦睁大了眼睛。怎么连这事儿都知道了?还这般打趣她?要不是打不过他,她真想抬手就一肘子击过去了!蒋慕渊看在眼中,以手做拳轻咳了一声,才忍住了眼底满满的笑意,他清了清嗓子:“那出气了没有?”顾云锦微怔,出气了吗?气大概是消了的,只是并不能釜底抽薪般让杨昔豫和杨氏消停,到底还是不够。要让那两人不再打她主意,还要再厉害些。“不如再打他一顿?”蒋慕渊建议道。顾云锦睨他,这事儿稀罕了,居然还有鼓动她这个姑娘家去打人的。她直直看向蒋慕渊,没有了帷帽遮挡,一切都清清楚楚的,蒋慕渊神色认真,还真不像是逗她玩的。那目光沉沉,如湖中明月,看似直白,但明月下的湖水深处却隐在黑暗之中,窥不见湖底。仿若被蛊惑一般,内心想看清水下波澜,顾云锦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蒋慕渊抿着唇笑了。清风拂面,带来园中各色花香,蒋慕渊却闻到了另一种味道。他嗅觉敏锐,略一分辨,那味道似是从顾云锦身上传来的,他稍稍靠近了一步,弯腰凑过去闻了闻,又拉开了距离。顾云锦没想到他会突然靠过来,正想退开,蒋慕渊已经先站直身子了。“梅子的味道,”蒋慕渊道,像是为自己的行事寻了个理由,“刚隐约闻到了,原是你身上的。”顾云锦恍然大悟:“刚才吃了些梅子酒,傅家姐姐亲手酿的,很香,一点也不醉。”蒋慕渊往身后的柱子上靠去,眯着眼不动声色打量顾云锦。不醉吗?他刚闻着,还是醉人的。一时无言。安安静静的。顾云锦看向蒋慕渊,他似乎在琢磨什么事儿,她也就不出言惊搅他了。良久,蒋慕渊道:“下月,自华书社的阮二姑娘办品字会,你跟你姐姐一道来。”他不说原因,顾云锦便没有问,小公爷几次相助,从不诓她,那她总归去了就知道了。见顾云锦应了,蒋慕渊才从院子角门处离开。顾云锦目送他走远,这才抬步走到房门边,咚咚敲了敲:“郡主,该出来了吧?”寿安郡主“哎呦”了一声,里头却丁铃当啷一通响,只听动静,就猜到她大概撞到什么了。郡主很快收拾妥当,拉开了门,捂着嘴冲顾云锦笑。小姑娘俏丽,眼睛笑起来跟月牙似的,顾云锦被她笑得心软了,佯装生气地瞪了她一眼,也就作罢了。两人谁都不问谁,似乎蒋慕渊没有出现过一样。顾云锦很快就心平气和了,倒是寿安郡主,还笑个不停。刚刚她就蹲在窗下,蒋慕渊和顾云锦说话,她一个字都不漏,全听见了。哥哥怎么说的来着?“既遇上了”,分明早就知道顾云锦今日会来的,还装模作样,也就骗骗顾姑娘,根本蒙不了她!她还是头一回见到哥哥和非亲非故的姑娘家单独说话的,那般柔声细语,她躲着都听见了笑声。前天还特特来寻她,说什么外头流言传得沸沸扬扬,让她在赏花宴时多照顾顾姑娘,免得赴宴的都是生人,徒生尴尬。她早就懂了,这就是“居心不良”呀!两人很快走回聚会处。长平县主与程四娘打打闹闹,引得笑声一片。寿安郡主看了长平,又看顾云锦,暗暗想,回去之后还要跟哥哥说,别忘了去御膳房要几样点心,顾姑娘要尝宫里的点心,他们国公府会送,且一定要赶在平远侯府跟前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