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几斤几两,蒋慕渊心里有数,射过来的箭正好是她能接得下的。这项议程,讲究的是彼此信任与配合,新郎官的控制力道,新娘子站稳脚步、不要慌张。而顾云锦,她是极相信蒋慕渊的,当然是脚下不软、手指不颤了。顾云锦由喜娘扶着跨过了火盆,她的手中被塞了红绸,另一头牵在蒋慕渊手中,引着她进了宁国公府大门,一路往喜堂去。她只受寿安的邀请,来过宁国公府一回,彼时走的也不是这条路,七弯八绕的,很快就分不清左右了。等被人群簇拥着进了喜堂,才算分辨出了东南西北。蒋慕渊这会儿才有工夫好好看一看身边的新娘。顾云锦的身量只到他下颚,今儿戴着凤冠,一下子拔高了,红盖头的顶端与他一般高了。喜服穿在身上,没有半丝臃肿之感,显得修长窈窕,叫人根本挪不开视线。蒋慕渊看得一瞬不瞬的,直到喜娘推着才转过身,在“一拜天地”的呼声中,两人一道弯下腰,对天拜了拜。再转身拜高堂。蒋仕煜笑得合不拢嘴,眼角的细纹都挤在了一块。安阳长公主也高兴极了,受了小夫妻这一礼,与一旁的永王妃不住念叨:“可算是娶回来了,瞧瞧这登对的模样!”永王妃笑着打趣:“盖头还未掀,你就瞧出来了?”长公主睨她,笑道:“云锦长什么模样,是你没有见过,还是我没有见过呀?”闻言,永王妃笑得直不起腰来,连连点头:“是是是,你这个儿媳妇,当然是登对的。”一片说笑声中,顾云锦与蒋慕渊对面而立,随着礼官的“夫妻交拜”,郑重行礼。礼成了,耳边恭贺声不断,热闹得仿若要把喜堂的屋顶都掀开了似的。笑声能感染人,何况顾云锦心情极好,被盖头遮着,根本忍不住笑。她随着蒋慕渊出了喜堂,穿过庑廊花园,走到了新房之中,被喜娘指引着在喜床上坐下。一坐下去,就觉得有些凹凸扎人,顾云锦想,她那两个嫂嫂可真是实诚人,隔着被子都能感觉到,可见那花生莲子撒得满满当当的。顾云锦正想着那些,突然间眼前一亮,红盖头被挑开了。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正好对上了蒋慕渊的视线。四目相对,顾云锦微微一怔,复又笑了。蒋慕渊亦直直看着顾云锦,他的新娘子,眉目如画。她的五官原本就生得好,平日淡淡的妆容就十分叫人欢心了,今儿做了新娘子,胭脂自是比往日浓些。蒋慕渊突然想起了苏东坡的那句“浓妆淡抹总相宜”,眼前的顾云锦,眸子里像是坠了漫天的星河,叫他舍不得眨一眨眼睛。喜娘催着他也在床沿落座,端了两盏酒来,示意两人接过。顾云锦端起一盏,转眸看向蒋慕渊,与他配合着交错了手臂,酒盏抵在唇边,仰头一引。两人挨得极近,她甚至闻到了蒋慕渊身上沾染的硝石味道,想到那震耳欲聋的鞭炮声,顾云锦笑意更浓。蒋慕渊亦闻到了胭脂香,萦绕在呼吸之间,比酒香醉人。两人分开前,接着手臂的遮挡,他动作迅速地在顾云锦的耳畔低声道:“真漂亮,比我想象得还漂亮。”饺子声音并不大,或者说,只是窃窃私语的音量,只因就落在耳边,霎时间被放大了许多。甚至能感觉到喷在耳垂上的温热呼吸。而那句话,每一个字都化作了水滴,从耳孔而入,融入了血液,沿着经络潺潺,直抵心灵深处。顾云锦的睫毛微微颤着,她其实设想过,新婚这一日,看到穿着嫁衣的自己,蒋慕渊会说些什么。许是毫不回避,笑容满面地看着她,大大方方地来观礼的亲朋好友说,新娘子真好看。许是等宾客散尽,只余两人时,再细细与她吐露心声,只说与她听。她想过很多,却是没有猜中,蒋慕渊会在众目睽睽之下,用这种私语的方式,讲给了她一个人。顾云锦不禁抿了抿唇,这样的体验,微微酸,更多的是甜。言语有它的力量,她从蒋慕渊的话语之中的,获得的是无限的欣喜与温暖。远胜于墙角边摆着的炭盆。蒋慕渊已然拉开了两人的距离,顾云锦不方便再以同样的姿势、动作来表达自己的心境,她只好暗悄悄的,用宽大的袖口遮掩,一点点地在床上挪动手指,最后落在蒋慕渊的手背上。蒋慕渊敏锐,从顾云锦小心翼翼地挪动开始,就察觉到了她的用意和想法。他心情越发好了,等那青葱指尖触及手背,他反手便握住,十指相扣着。